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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山蝴蝶(167)

阿福责怪她:“什么酒席不酒席!”

淮真笑了,说,“回加省还犯着法呢,不好那么张扬,至少也得等从学校毕业。”

今天云霞在学校念书,没法同她讲话,她特意问了家里有什么需要买的,罗文远远说,想要一支香水洗发香波,陈家妈妈说在华盛顿买便宜,省的去白人理发店花冤枉钱钱;有便宜的抹发淡油或者膏子,也可给阿福带一只,最近他外出和白人说生意,不能叫人觉得咱失了派头。淮真一一都记下来,等到了大西洋城再去商店里找找。

凯瑟琳差不多就是那时候走进来的,见她接听电话,冲她夸张一笑,在咖啡店深处靠窗寻了一张圆桌坐下来。淮真不好叫她久等,很快挂断电话,取走投币口滚落的硬币,撕下电话机旁便签,走到她身旁落座。

凯瑟琳笑着说,“你果然在这里。”

淮真问,“西泽告诉你的吗?”

她说不是。但没仔细讲,只说她时常在这家咖啡馆等安德烈下班,搞不好淮真也在这里。

凯瑟琳也学起华盛顿女郎的衣着风格,白色连体长裙,白色丝袜与白靴,搭一只白色小圆帽,一身白的点缀是金色长发、蓝色眼睛与大红唇。除了稍稍消瘦了一些,准新娘看起来一切都好,并且对淮真格外的友好。比起从前那一种社交礼貌性的友好,这一次是发自内心的,甚至带着一点讨好。

凯瑟琳本性不坏,偶尔会流露出一种颟顸气质。淮真猜侧她应该是继承了父亲的相貌与友好,而更多的那种西泽身上所没有的娇憨可爱,是来自于母亲的遗传与教养。

淮真当然知道她为什么想来找自己,她也不希望哥哥缺席自己的婚礼。

她只夸奖凯瑟琳气色很好。

凯瑟琳很开心的解释说,两个礼拜前知道要来华盛顿举行婚礼时,她便开始在家庭医生的指导下进行节食与摄入维生素。

淮真看了一眼她随着拿铁一块点的一只樱桃蛋糕。

凯瑟琳尴尬的笑了笑,用手把它推开,说,“我只尝了一勺。”

淮真说,“没关系,你一定会是大西洋地区最美的新娘。”

她高兴了好一阵,滔滔不绝与淮真描述自己那几套举行婚礼的礼服的款式与设计。当她发现淮真压根不认识任何一名著名设计师的大名时,这种热情急速减退了。

她讲了足足半个小时,临近六点钟才想起自己的来意,从方形羊皮小包里递出两张邀请函,放置在淮真面前的桌上。

“他是我唯一的哥哥,安最好的朋友。爷爷最疼爱他,怎么舍得他不在场?他离家这么久,再生气也该消气了。况且,我问他,是否可以邀请哥哥的女友——华人妻子一起到场时,他也没有拒绝。爷爷都不生气,西比爷爷还强硬是不应该的。”凯瑟琳无比戚戚然的说着这番话,宛如某个悲剧女主角,“如果这样他都不能到场的话,这会成为我们最大的遗憾。”

但淮真认为,凯瑟琳其实更想说的是:否则我将成为我那群女朋友们未来一年的笑柄。

凯瑟琳接着说,你知道我们家有排华的立场,但是因为西泽,几乎为你开了特例,许多人都由衷希望你能到场……但如果这会使你感到不愉快的话,你可以悄悄的来,再悄悄离开,我保证不会有太多人注意到你的存在,但你与西泽的到来,对于我和安德烈来说却是不可或缺的。

她动用了那种美国人独有的真挚语态盛情邀请她,这种饱满的情绪流露几乎令人无法拒绝。

淮真很诚恳的告诉她:她和西泽会好好考虑这件事的。

司机等在咖啡馆外,临走前,凯瑟琳也给她一个拥抱,并表示,倘若缺了西泽与她的祝福,她绝无可能成为幸福新娘,希望他们不要这么吝啬。

听起来像是举家都怕淮真霸占着西泽生怕有人来抢走,不肯回去告诉他似的。

这当然不是淮真。那是他的亲人,她不能替他做任何决定。

只要还在美国大陆,现在躲开,总不至于要在暗处躲上一辈子。

凯瑟琳当天自然没能等到安德烈,因为这位准新郎婚礼前夜工作时间仍被延长了。所以在淮真告知西泽,凯瑟琳有来找过她以后,他借用廷伯旅店电话机又向他确认了一次。

安德烈并不知道未婚妻子来找过淮真,立刻说他致电问问哈罗德,五分钟后又回电来说,但只要安德烈告诉凯瑟琳明天他们不会来参加婚礼,就不会有人知道你们会来过。不过究竟婚礼到场与否,一切由西泽自己决定,但哈罗德希望他们能来。

淮真自然是希望去。

西泽也觉得,既然上午的婚礼是在市政厅举行,又地处哥伦比亚特区,许多记者与警察都会到场,阿瑟不会拿他有什么办法。

淮真问他,会不会在我身上想办法?

西泽笑了,问她,你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吗?

她说,比如说我偷渡的事实。

他说,每一笔资料都是我亲手鉴定的,绝不会有任何失误,除非他找到带你偷渡来美国的人指认你。

她仔细想了想:姜素是不会的,对于唐人街与自己的命,她多少还是有点分寸。

叶垂虹也不会,她过得正风生水起,除非不想在美国继续呆下去了。

加拿大的温先生呢?

她觉得也不至于。在堪萨斯没有追上来,追到密西西比也没有追上来,何至于在这个时候站出来帮助阿瑟?她实在想不出理由。

不过她仍告诉西泽,“我能想到的最坏的可能,是……”

他没听到后文,稍稍等了会,见她艰难思索,并没有追问,耐心等她。

她说,“中国女孩都会强迫接受来自父母与媒人婚配,通常在在十五岁之前强制许配给别人家的儿子。”

他笑了,说,“你也有吗?”

她点头,“现在说起来,是怕有人刻意为之,以此作把柄令你觉得生气。我不是刻意隐瞒,而是觉得这件事对我而言并不重要。”

西泽说,“我在唐人街见到你时,你也差点被许配给别人家的儿子。”

他讲话时面无表情,用词却是特意调侃她的“allocate”。

她知道自己又乱用词汇了,但也知道他并不生气。

他接着说,“这是你来美国的原因吗?”

她说,“这几乎是绝大部分原因。被迫,并不得不接受。因为传统的中国家庭,没有一个男人会接受一个经由人贩子手的,坏了名声的女孩。如果那时我没能留在美国,回到中国,或者去父母约定的婚配对象那里,那极有可能会是我最坏的命运。”

幸好啊幸好。

淮真讲这段话时,盯着和自己一起趴在床上的西泽的侧影,感动得差点流下眼泪来,自己也不知道因被什么触动到。

他安静地听完,安静地问她,“That’s all?”

她微笑了一下,说,“That’s all.”

“Don’t worry.”他微微支起身子,在她额头亲了一口,轻声说,“I love you.”

第137章 华盛顿8

两人决定明早偷偷去一次市政厅,这并不耽搁前往大西洋城,也不耽误折扣保留到明天中午的客房。

这趟旅途至今,几乎一切都圆满得超过预期。一切都发生的自然而然。虽然偶有小挫折,但比她想象中要顺利得多。她有想过为什么。大抵她和西泽都不是那种怨天尤人的人,甚至将困难当作乐子消解掉。一路走过来,带给彼此更多是惊喜,没什么比这更好了。他们正好又在一起,没什么比这更好了。

今晚是在华盛顿最后的一夜,该解决的事都已经解决,两人无事可做,也不想去lobby取杂志看,索性一起躺在房间床上聊天,说三藩市,讲唐人街,以及凯瑟琳与安德烈婚礼之后的旅途。

几个前来华盛顿出差的商人喝得烂醉,在走廊上吵吵闹闹。西泽起身将收音机打开,随便调到一个旅游频道,里面正在讲全国各大灰狗巴士站的一些新增设施:比如候车间新增沙发躺椅与自助咖啡机,所有长途巴士乘务与检票员更换为警察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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