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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王(48)

“是。”

燕思空转身回屋洗漱。

他设想过无数种自己会在京城官场遇到的阻挠和麻烦,唯独没想到会与风月有关,真是尴尬透顶。

而他偏偏不能得罪封野,他现在探不出封野的底线,此人野性难驯,万一将其激怒,被反咬上一口,实在划不来。

洗漱一番,他上了小六的马车,前往靖远王府宅。俩人住地相隔不远,坐在悠悠马车之上,没过多久,便已经能看到那气派的王府。

由于靖远王常年戍边,家眷大多都已迁往大同,前两年其母裴安郡主逝世,他都未能获准回京,如今封府之内,除了封野,只有几个无足轻重的表亲、外亲,也难怪要把封野召回京作人质了。

想这深宅大院之内,伴着从小未曾见过的陌生亲戚和奴仆,封野应该很孤独吧。

燕思空嘲弄一笑,孤独却也不是找别人麻烦的借口。

下了马车,薛伯早早已候在门口,笑眯眯地看着他:“燕大人日安,燕大人请进。”

燕思空不客气道:“你家封魂殿下拴好了吗?”

薛伯笑道:“封魂殿下不在府内了。”他引着燕思空往内走去,“其实它也不需拴的。”

燕思空松了口气:“上哪儿去了?”

“我家世子把它带去景山了。”薛伯笑道,“世子正打算带您去景山游玩。”

燕思空皱眉看着他:“我公务繁忙,哪有时间游玩。”

“这……我听闻修史已经结束,燕大人应该得几日歇息了吧?”

燕思空正要说什么,封野从屋内走了出来,见到燕思空,眼睛不加掩饰地亮了一亮:“看你眼周乌青,是不是没睡好?”

燕思空拱手,冷淡地说:“昨夜雨多风急,不胜烦扰,确实难以入眠。”

谁都知道近日风和日丽,哪儿来的雨,燕思空明显在讽刺封野的“烦扰”,他也丝毫不在意:“吃早饭了吗?”

“吃过了。”

封野仔细看了看他:“我觉得你没吃,说话都没力气。”他拉着人往屋内走,“过来,喝碗粥吧。”

燕思空确实饿得慌,也就没推辞。

封野命人重新上了早饭,然后坐在一旁看着燕思空。

燕思空吃了两口,问道:“薛伯说你要带我去景山?”

“嗯,那里景色优美,还有草场可以跑马,今日的天气正适合踏青。”

燕思空不动声色道:“我若不想去呢。”

封野笑道:“由不得你。”

“世子这般强人所难,非君子所为吧。”

“我非君子,一介武夫罢了。”封野懒洋洋言道,“我说过,叫我名字,你再叫错,我可罚你了。”

燕思空抿了抿唇:“你仰仗权势任意妄为,已经不止是‘非君子’了。”

封野眯起眼睛:“你若这样想,那便是完全不懂得权势为何物。”

燕思空眉头轻蹙,虽是不情愿,心里却是同意封野所说的。

权势本就可以任意妄为,有多大的权势,就能有多大的任意妄为。

封野看着燕思空忧虑地表情,哈哈大笑道:“你看看你,活像个被恶霸欺凌的良家妇女。我又不是什么登徒子,你不愿意,我能强暴你不成?但是,我要你陪在我身边。”

燕思空胸口微颤。有那么一瞬间,他好像触到了封野内心深处的什么东西,但也仅仅是一闪而过的念头,连尾巴也没留下,就消失无踪了。

——

吃完饭,俩人上了马车。

封野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个雕绘极为精美的物件,约莫小臂粗、长的一个长筒,他塞到燕思空手里:“你从这头往里看。”

燕思空狐疑地看着那东西,他从未见过,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定是包了铜。

“你快看呀。”封野兴奋地催促道。

燕思空从堵头往里看去,里面竟是几片铜镜围成一圈,中间撒着各色宝石,通过铜镜相互之间的反射,那些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宝石会形成层层叠叠的绚烂图案,如繁花锦簇,稍一晃动,马上又变了一个样式,很是精妙。

“这是……”

“这玩意儿叫万花筒。”封野道,“昨日我去宫中给贤妃娘娘请安,她送给我的,是御赐之物。”

那贤妃娘娘正是封剑平的亲妹妹,封野的姑母,为皇上育有一位公主。

燕思空赞道:“此物工巧别致,不知是哪位匠人有如此才华。”

“这个她倒没说,我只觉得好看也好玩儿。”封野道,“送给你了。”

燕思空忙道:“这是御赐之物,我收不得。”说着就还了回去。

封野又推了过去:“我说送你就送你了,府上这些小玩意儿多不胜数,你喜欢什么我都可以送你。”

燕思空无奈,只得收了下来:“世……若你还想给我留点薄面,仅此一件吧。”

封野笑看着他,眸中竟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天真:“我说了,我会对你好的。”

第41章

景山距皇城不远,快马一个时辰可达,马车稍慢,到的时候已临近晌午。

燕思空下了马车,环视四周:“此处可能看见景山大营?”

“上了山就可以看到。”封野舒展了一下筋骨,“山下有草场可以跑马,醉红正在那儿。山上是一处避暑庄园,只招待皇亲贵戚,这两日便只有你我,此时瓜果肥硕,定可大饱口福。”

燕思空抬头望去,果见半山腰处,草木如盖的地方露出一截翘脚飞檐。

“走吧,他们应该准备好午饭了。”

燕思空却没有动,迟疑道:“封魂殿下,也在庄园里?”

封野愣了愣,哈哈大笑道:“你就那么怕它?”

燕思空心说那巨狼能把人活吞了,换谁谁不怕,他轻咳一声:“除你身边的人,不是常能碰到狼。”还是那么大的狼。

“放心吧,我让它去后山了,整日憋在府内它哪里受得了。”封野搂住燕思空的肩膀,“它是我弟弟,它不会咬你的,你不要怕,这两天便让你们熟悉熟悉。”

“不必不必。”

“哈哈哈哈——”封野拉上燕思空,“走。”

俩人徒步上了山。那庄园所在的地方不算很高,但一路爬梯,燕思空还是气喘连连,而封野仅冒了一点薄汗。

庄园门口已站了好几名仆役和一名管事模样的人,见到封野纷纷欠身:“恭迎世子殿下。”

燕思空抬头一看,门楣之上挂着一漆红匾额,上书四个镶金大字:凌雾山庄。

那字遒劲有力,骨气洞达,非一般心气之人可以写就。

燕思空喜道:“这可是道功先生的笔迹?”

管事笑道:“燕大人好眼力,正是啊,当年道功先生受楚王邀约,至此游玩,留下了这四字真迹。”

那道功先生是晟宁宗时代的一名御史,才华横溢,因为脾性刚直不阿,直言进谏,不被晟宁宗所喜,打发去了贵州,那地贫瘠多灾,几乎等于流放。同年,晟宁宗丢了至关重要的河套地区,大晟江山从那时开始式微,而道功先生谏诤的正跟河套地区有关。

如今斯人已殁,他的气节和才华却没有被人遗忘。

燕思空在心中感慨,晟宁宗丢河套予瓦剌,昭武帝弃辽北送金国,大晟如今内外交患,这对父子“功不可没”。

封野道:“我爹也跟我提过此人,说是难得的好官。”

燕思空轻叹一声。

管事将他们领了进去。这庄园背山而建,层峦叠翠,院落之中有草木大美,有流水小桥,每一处楼阁都精致如桂殿兰宫,隐于半山之中,仿若仙境。

庄园内已经备好了丰盛的酒菜,还有乐师在一旁奏起曼妙音律。

“多吃点,吃饱了,我们可以去踏青,去跑马,去钓鱼。”封野道,“我知道你这段时日为了修史累坏了,这两天便好好休息吧。”

燕思空心底一暖。已经许久不曾有人这么关心过他,他不禁浅笑道:“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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