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逐王(92)

岳阳已经接到探报,叛军距此不过两三日路程,他们也只是险险提前,听来叫人捏了一把冷汗。

封野得意地冲燕思空道:“听到没?若用你那保守之计,绕路而行,不但粮草耗尽,还可能让叛军早于我军到达。”

燕思空淡定笑道:“将军英明果决。”

封野哼了一声:“又酸我,早晚收拾你。”

他们入城扎营,以城池拒叛军。虽然岳阳小城兵力不足,但他们并不是很担心,因为赵傅义大军在后,只待梁王大军一走,就会攻城,到时叛军腹背受敌,是回救荆州,还是直取岳阳,都必然分兵削势。

燕思空这一计,逼得梁王至少提早了数月出兵岳阳,梁王若不尽早拿下岳阳,等到援军一到,他就被困在荆州了,可他一旦出兵,也必然知道荆州危机,他唯一的出路,便是用荆州拖住赵傅义,急攻岳阳,一旦拿下岳阳,掌握洞庭湖水域,他的谋反大业算是成了一半了。

而对于他们来说,成功翻过南岳山,也是平叛大业成了一半,另一半,便看他们能固守岳阳多久,只要守到赵傅义攻克荆州,他们就胜了。若赵傅义攻克不下,他们的脑袋落归何处,还不由他们做主。

封野站在岳阳城上,听着岳阳守将薛朗说明军备情况,他眯着眼睛看着城外旷野,突然插了一句嘴:“比起征战,我更擅守城。”

薛朗顿了顿:“世子所言极是,大同防线是大晟最坚固的防线,三十年来由封家军镇守,使那蛮夷不得威胁我中原子民。”

封野笑道:“瓦剌数年一次大举进攻,平日轻骑骚扰不断,我爹大多时候选择固守不出,虚耗他们,这守城,总比攻城占优势,我必守得,等赵将军攻下荆州!”

燕思空遥望城下,想起当年与元卯一同守广宁,广宁的条件,比之岳阳还差上不少,也硬生生守住了,只是守得住城池,却守不住忠良之心,对于守城,他也同样颇有经验,但更多的,是锥心的回忆。

封野见他面色苍白:“燕大人,你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

燕思空摇摇头:“城头风急,有些凉罢了。”

“那我们下去吧。”

燕思空又摇摇头:“我想多看一会儿。”闭上眼睛,仿佛还能看见卓勒泰的七万大军,那如林的长枪,舞动的旌旗……

封野略一思忖,便道:“薛将军,可否留我与燕大人四处看看?”

薛朗道:“世子请便,下官不打扰了。”他带着侍从离开了。

封野换到了燕思空右侧,为他当着大风:“空儿,你是不是又想起广宁了?”

燕思空眨了眨眼睛,轻轻“嗯”了一声。何止是“又”,他无时无刻,都会想起广宁。

“这里不是广宁,你还有我。”

燕思空挨着封野,目光远眺:“说起守城,我也很擅长。”

“哦?”

燕思空指着前方旷野:“当年,金国大皇子卓勒泰引兵七万,跨潢水,进辽东,誓要攻下广宁。我就站在城头,看着那黑压压的大军,吓得腿肚子发软。”

封野沉默地听着。

“广宁城小兵寡,但我爹为了全城四万百姓,誓死不降,是……”燕思空颤声道,“是我献计,他带领全城将士、百姓一同固守,我眼看着大军压境,眼看着广宁一次次危在旦夕,却都顽强地挺了过来,我见证了一切。”

广宁和元家,一直是燕思空心头的忌讳,封野从不轻易提起,唯恐触及伤心事,而燕思空也明显回避,这还是第一次,燕思空真正提前了当年的旧事,他心中忐忑不已。

燕思空深吸一口气,他每每感到压抑难忍时,总想与封野吐露些什么,这是一个人信任、依赖另外一个人的征兆,而他不能、也不需要,所以他硬生生将那倾诉的欲望再次扼杀于腹内,声音也迅速恢复平静:“所以,我也擅长守城,你我携手,定能叫那叛军半步难进。”他言毕,转身离去。

封野看着燕思空的背影,面上难掩失望。

第78章

昭武二十七年春,梁王陈焕亲率陆军三万、战船五百,分水陆两路进攻岳阳,并留一万将士驻守荆州。

陈焕自知生死存亡,已在旦夕之间,他先拿下岳阳,则可弃荆州而拥兵南下,赵傅义先拿下荆州,则腹背受敌,他将万劫不复。

于是兵临岳阳,他不做拖沓,安营扎寨后,即刻开始攻城,同时命水师急袭洞庭湖。

对比十一年前的广宁城战,今日的燕思空已是波澜不惊,薛朗与封野指挥守城,他在一旁协从。梁王叛军锐意正盛,进攻极为猛烈,但岳阳尚有近万兵马,粮草无忧,准备充分,第一波攻城打了足足四个时辰,打得岳阳城千疮百孔,依旧没有攻下,梁王不得已暂退。

看着城下堆垒如山的死尸,城上泼洒的黑红新血,受伤的将士们发出痛苦地哀嚎,残破的甲胄器具撒乱四处,战后的残局,那浓郁的血腥和彻骨的杀气渗透于一呼一吸之间,令人头皮发麻。

燕思空沉声道:“叛军来势汹汹,一次攻城不下,很快就会来第二次,我军损伤如何?”

薛朗叹道:“损伤暂且不多,但我怕这城池是再禁不住木石大炮的招呼了。”

“薛将军不必担心,当年……”燕思空把嘴边的话憋了回去,“兵寡城孤尤能挡住大军的,史不绝书,岳阳兵力尚存,赶紧让将士们加固城池吧,梁王很快就会卷土重来。”

薛朗走后,燕思空看向封野,封野一动不动地站在城头,遥望着城下尸横遍野。

“世子。”燕思空走到他身边,“你是否也在和我担忧一样的事?”

封野点点头:“我尚不担心岳阳失守,我担心的是陈焕的水师。”

“陈焕的水军都督是两湖有名的水师大将,若他拿下洞庭湖,便可抢掠几百艘战船,擒获上万水兵为己所用,介时还攻什么城,只需将岳阳围起来,切断城中水源,我们就不战自降了。”

封野叹道:“可惜你我都不擅水战,我长这么大,仅仅乘过渡河的小舟。”

燕思空苦笑:“我也不曾乘过战船。我猜陈焕会把筹码压在水师上,我们是不是该派兵增援水师?”

“现在,怕是晚了,陈焕大兵压城,我们顾此则失彼,顾彼则失此啊。”

燕思空微眯起眼睛:“不敢求王将军得胜,只求他别败得太快。”

俩人此番对话,竟成谶语。仅两日之后,洞庭湖就传来战报,王将军的水师大败,已被叛军完全掌控了水路要道。

叛军派兵夺取了洞庭湖引水入城的水渠要地,一面填砂阻石筑水坝,一面深挖沟渠,要将水源改道。

不出五六日,叛军就能彻底断绝城内用水,陈焕已派人在城下日夜叫阵、说降,惑乱军心。

薛朗急得团团转:“世子,这可如何是好啊,城中若无水,何以为继?”

封野沉声道:“眼下我已被围,唯一的办法,就是等赵将军攻下荆州,前来救援。”

“可知赵将军几时能攻下荆州啊,万、万一攻不下呢?”薛朗见封野不说话,又转向燕思空,“燕大人,听闻你以三寸不烂之舌平夔州叛乱,必是足智多谋,你说说看,我们……该如何啊?”

燕思空似是看不见眼前的巨浪,面色沉静如水:“薛将军,世子带领我们穿南岳,出奇兵,十日急袭岳阳,阻断叛军后路,就是为了给赵将军争取时间。打,以我们的兵马,正面交锋,是打不过梁王的,守,倒是守得,正如世子所言,眼下,我们只能守,等着赵将军神威而至。”

“怎么守?”岳阳一名将领狠狠击案,“眼看就要没水了,这城中无水,别说将士们,百姓可能先反了。”

“是啊,没有水,怎么打仗?”另一将领大声道,“前几日攻城,我军已损伤惨重,若梁王趁我干渴之时再来攻城,你、你还说‘守得’?”

上一篇:迟暮 下一篇:小二,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