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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 王(38)

只可惜他对金玉郎是怀着满腔热忱,金玉郎却是看他贼眉鼠眼的挺讨厌,强忍着才没把他撵出去。

不撵他就够意思了,金玉郎没法再向他含笑寒暄,只能是有一说一、公事公办:“你有什么公事要问我?” 曲亦直做贼似的,对着金玉郎又是一顿嘁嘁喳喳。

原来他这记者也不是正经记者,成天只四处搜罗奇闻异事以及桃色新闻,所作的文章也都是东拉西扯无中生有。

偏他这样的记者,交游广阔,四处都能让他揩到油水。

如今有个新出的小旦,唱念做打俱不佳,歌喉仅比公鸡略强,然而攀了个师长做靠山,那师长为了捧他,很舍得出钱,而这万国时报正是那小旦要运动的对象之一——小旦愿意多出些钱,让万国时报多登几篇文章赞一赞他。

这一类的交易,曲亦直办得多了,早已经验丰富,但今天偏要来向金玉郎做一番请示,以表自己的殷勤和忠诚。

金玉郎正巧误听过那位小旦的戏,当时差点听出心病,如今就来了兴趣,坐了下来打算和曲亦直长谈:“他都唱成那样了,还有人捧?” 曲亦直弯腰陪笑:“唉,这大概就是‘各花入各眼’吧!” 金玉郎笑了起来:“捧他图什么?图着早上听他打鸣、当个闹钟使唤?” “二爷真是幽默。

这小翠芳唱得是……是那什么了一点,不过扮相还行,又肯放下身段出来交际,所以这个连师长就被他笼络住了嘛。”

“这个连师长倒是不挑,真能凑合。”

曲亦直听他把小翠芳贬得一文不值,不禁有点犯嘀咕,怀疑自己是拍马屁拍上了马蹄子。

他慌忙搜索枯肠,想要转移话题:“那个……对了,说起来,这位连师长和二爷还有点亲戚关系呢。”

金玉郎吃了一惊:“我和他有亲戚关系?你搞错了吧?我怎么从来不知道家里有这么一位亲戚?” 曲亦直抬手一打自己的嘴:“是我着急了,没把话说明白。

他原本和二爷家里是没关系的,但是您想想这位师长姓什么,您就明白了。”

金玉郎越发的惊讶:“他是我太太的娘家亲戚?我怎么没听她提过?” 曲亦直不敢妄言,只能含糊着陪笑:“这个在下就不清楚了,可能是远房亲戚?” “你又是听谁说的?” 曲亦直被他问得有点心虚:“我……在下也忘了是从哪里听来的了,不过这个话好像是连师长自己说的。

要不二爷回家问问太太如何?” 金玉郎点点头:“我是得回家问问她去。”

第32章 小叔叔

金玉郎抛下曲亦直,真回家去了。

他进自己那新房之时,已经是午后。

昨晚他彻夜未归,傲雪真是羞愤得脸面都挂不住,甚至都没脸去面对丫头老妈子。

世上哪有这么不值钱的新娘子?这才刚刚新婚几天、就被丈夫冷落到了这般地步? 羞愤了一夜过后,她渐渐镇定了,心想也许这就是命——她们连家的姑娘,有一个算一个,天生注定了命不好,姐姐是在婆家吃苦受气,妹妹婚后倒是活得轻省,轻省得任事不管,管不着家务事,也管不着丈夫。

命不好,也不能因此就不要了这条命,人活一场,丈夫已经是靠不住了,她不能不早立志气,自己将日子过起来。

所以稳定心神吃过午饭,她想着若是下午无事,自己就回娘家瞧瞧去。

她那个娘家,其实就只剩了一院房屋和两名老仆,其中的老奶妈子将她从小照顾到大,她早和这老人家说好了,将来自己给她养老送终。

而看门守院的老头子自她出嫁之后,也暂时告了假,回乡下老家去了。

她盘算着这事,正预备着马上起身出发,金玉郎回来了。

他不声不响的一进门,倒是让她一惊,对待这个丈夫,她现在的感情不是简单的怕或恨,她一瞧见他,就像吃了什么脏东西似的,从内向外的不得劲,恨不得向着地上狠啐几口唾沫,真是见了邪祟也不过如此了。

心是惊的,脸则是冷的,她下了决心,如果金玉郎这回再敢对她动武,她定要一巴掌打还回去。

今朝不打还回去,他明日打老婆打上了瘾,那自己成什么了?自己嫁人一场,为的是生儿养女相夫教子,完成自己一生一世的事业,不是为了做人家的出气筒。

坐在镜前又理了理自己的卷发,她腰背挺直,用无名指的指肚轻轻摁了摁嘴唇,然后居高临下的垂了眼帘,拇指一搓,搓去了指肚上的唇膏浮色。

察觉到金玉郎走到自己身边了,她起初是想佯装不知,然而不成——他距离她是如此之近,他的大腿简直快要贴上她的椅子,她也已经听到了他轻浅的呼吸声。

对她来讲,他连呼吸都是可厌的。

忍无可忍的站起身,她昂着头转身要走,然而刚迈出一步,便被金玉郎一把抓住了腕子:“你别走。”

她用力甩开了他的手,然后一转身,抬头正视了他:“你找我又有什么话说?” 金玉郎似乎是被她那一甩搞得怔住了,愣了一下,才答道:“没话说就不能找你了?难道我们就总这样冷战下去不成?” “我并不懂什么冷战热战,只知道人人有脸,树树有皮。

我当初对你也并非逼婚,你若不愿娶我,大可以明说,正好我也不愿意嫁。

可你当时又求婚又旅行的闹了那么一大场,等我和你上了火车了,你才又忽然变脸嫌弃起我来,这未免有失你做人的厚道!” “我那不是嫌弃你。”

“不是嫌弃是什么?” 金玉郎低下了头:“我是……我是心里难受。”

傲雪冷笑了一声:“你为何难受,是因为违心娶了我吗?” “当然不是。

我和你自小相识,你好不好,我还不知道吗?虽然我们没有热烈的恋爱过,可我娶你,也绝不是违心之举。”

傲雪横了他一眼:“也就是说,你这难受,是与我无关的了?” “是的……” “既然与我无关,你又对我撒什么气?难道我连傲雪嫁到你金家来,是来做受气包的?” 金玉郎说出了“难受”二字,是打算随便找个借口装装可怜,让傲雪回心转意。

这一招他对好些人都使用过,均能奏效,可他没想到傲雪是格外的自私,自私到连好奇心都欠奉了,竟然根本不理他那话茬。

扭开脸暗暗的翻了个白眼,他耐下性子,决定继续进攻:“好啦好啦,我都——” 他话未说完,那傲雪又冷笑了一声:“你翻白眼做什么?不爱看我,尽可以不看,离了我就是了,又不是我请你过来的!” 金玉郎正视了她:“你没完了?” “我无意和你纠缠,可你若想要和我吵架,我也可以奉陪到底!你若再敢对我动手,我就把你的哥嫂全叫过来,让他们给你我断一断案!你要是以为我还会像在青岛一样任由你欺侮,那可真是打错了算盘想瞎了心!” 金玉郎仰头向天,叹了口气,然后对着傲雪点了点头:“我明白,有了大爷给你撑腰,你就可以不怕二爷了。”

他这话让傲雪心里一别扭,这话听着有点不像话,然而又不便把它掰开揉碎了仔细分析,因为她回到金家之后,确实是感觉自己“有了大爷撑腰”,可以不怕这个混账二爷了。

她自认和金效坤之间是一片清白,然而清白归清白,她还是不愿把这个名字挂在嘴上,好像她一旦说出这三个字来,就会暗暗泄露什么天机。

这一别扭让她分了神,因见金玉郎目光灼灼的望着自己,好像他还受了委屈似的,便将脸扭开不去看他,他要委屈就由他委屈去,反正她不吃他这一套,起码在此时此刻,她胸中怀恨,对他是无论如何都生不出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