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晚章(31)

乔以莎已经喝得如坠云雾,半倒在沙发里,恍惚之间,她听见有人在她身前说:“该走了……”

她长长地嗯了一声,一动不动。

那人又说:“得回去了。”

她身体僵硬,动弹不得,吧嗒吧嗒嘴:“我要睡觉……”

那人说:“你回去再睡。”

她不理人了。

好像阿吉来问了句什么,那人说:“我认识她家,我带她回去。”然后她感觉有人摸了摸她的裙子,又问:“你这有厚点的毯子吗?”

之后的一切都像在梦里。

有人给她包了起来,抱着她出了门。

冬日的冷风有股催眠的味道,她浑浑噩噩,睡得更沉了。

又过了好一阵,她听到那人问:“门的密码是多少?”

她忘了。

那人连问了几遍都没有得到回复,在门口干站了半天,最后无奈转身。

之后她睡了好久。

周围环境很冷,但她身上很热,这种大冬天盖暖被的感觉十分舒服。

再后来,她闻到了黎明的气味。

晨曦,雨露,凉风的叹息。

她缓缓睁开眼,三十层的公寓楼在这一代鹤立鸡群,楼顶视野开阔无际。

城市仍然黯淡浑浊,只有天边的太阳是纯白的,它像一滴落在尘世的火星,烧尽了迷醉的旧夜,渐渐打开全新的一天。

耳边的风空茫苍凉,乔以莎冲远方的日出张张嘴,随即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阿嚏——!”她揉揉鼻子,发现手还是暖的,这时她才注意到自己身上裹得跟粽子一样。

一偏头,看到旁边的人。

洪佑森背靠屋顶排风机,他一夜未眠,也没看出多疲倦,风吹着他额前的黑发,稍稍遮住眉眼。

他身上散着一股热气,乔以莎知道自己之所以没有被冻成人肉棒冰,全靠这功力深厚的发电机。

她张张嘴,第一声没出来。

她清清嗓子,声音沙哑道:“草,太艰苦了……怎么不去酒店呢?”

他说:“没带钱。”

她又说:“那回店里啊。”

他看向她,这里只有他们两人,他没有伪装,黎明之下,他的双眸是纯净的浅金色。

他说:“不想回。”

还跟往常一样的语气,但万籁寂静中,他的声音又突出的透彻。

乔以莎睁着没太清醒的眼睛看着他。

他又说:“在这不行吗?”

乔以莎思绪浑噩,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宿醉的大脑仿佛跟着初升的太阳一起燃烧跳跃。

第23章

他们于冷风中干坐。

太阳升得很慢,似乎也被昨夜的喧嚣拖累了,迟迟不肯醒来。

身边人的热力像是暖炉,她的情绪就是柴火,她默默地添加,他越烧越旺。

乔以莎揉揉脖子,最后轻飘飘一歪,靠在了洪佑森的肩膀上。

他没有动。

灰蒙蒙的天被染成温热的暗红色,冰冷的冬风鼓吹着,天地茫然,世界从没像现在这样真实又空幻。

许久后,乔以莎轻声说:“你觉得在这个场景里……”她意味深长地停顿,洪佑森问:“怎么了?”她引诱他:“你是不是特别想说点什么?”

他还真的仔细想了想,最后说:“没有吧。”

乔以莎呿了一声,轻得不能再轻。

洪佑森问:“你想让我说什么?”

乔以莎动动被风吹乱的发丝,风凉道:“也没有。”

他看向她,说:“那你怎么坐起来了?”

乔以莎:“……”

有点尖锐。

她脖子一梗,装傻充愣。

她说:“不爱靠了。”她神色厌弃地白了一眼,“你身上太硬了。”

他没说什么,重新望向荒茫的远方。

乔以莎等了一会也没动静,开始无聊地哼唧。

空气不算清新,除夕夜留下了太多尘硝,天幕昏红,甚至分不清日出日落。

乔以莎搓搓指尖,斜眼偷看洪佑森侧脸的轮廓。

太阳与人心一起,在地平线上忸怩挣扎。

他转过头看她,她立马移开了视线。

“你心跳得很快。”他说。

乔以莎木着一张脸。

他说:“更快了。”

她后背发热:“别编了。”

他说:“没编,周围太静,我能听到。”

他越是这种平淡的语气,她就越是抓狂:“那我怎么听不到你的?”

他实话实说:“你太弱了。”

乔以莎气成一条喷火龙,一记电炮轰了出去,砸在他手肘处。“哎呦卧槽!”手腕寸了一下,疼得她眼冒金星。

洪佑森叹了口气,过来拉她。“别碰我!”她怒道。他握住她小臂:“别乱动了。”她想硬气点挣开,可惜力有不逮,最重要是被他宽大温热的手掌握住的感觉出奇的好,所以她翻了一眼就由他来了。

“你得锻炼一下身体。”他一边帮她捏手腕一边说。

乔以莎冷笑:“用不着,你见过哪个法师身强力壮的,我们是远程懂不懂?”她另一只手指他,“像你们这种近战才要锻炼身体,练最硬的肌肉,挨最狠的毒打!”

他仍是说:“你要锻炼身体。”

乔以莎吸了口气:“你这人听不明白话呢,我说了……”

“我爸不允许我早恋。”他一句话把她要说的全部顶回去了。“离高考还有一百天左右。”

乔以莎没彻底搞懂这句话的含义,没有轻举妄动。

他抬眼,有些发卷的黑色刘海下,金色的眼睛璀璨明亮。

“在那之前,你要锻炼好身体。”

乔以莎搞懂了内涵,一时哑然。

远方传来鸟鸣声,尘世渐渐苏醒了。

乔以莎睨了他半晌,哂然一笑。“你知道吗,你现在看着特别像狗血电视剧里的男主角。”他没说话。她又靠过去一点,搭着他肩膀。“来,给你段戏你试试。这样……”她拉他的手安排道,“你指着我,说——‘小妖精!别玩火!小心死在老子床上!’”

他一语不发,乔以莎怼他:“快点啊,说说看。”

他抬眼道:“你不可能死在我床上。”

乔以莎跟他对视两秒,啧了一声。“没劲!”她站起身,抖抖裙子上的灰尘。“干枯!乏味!”她尖尖的指头一下下戳他。“狼人都像你这么缺乏幽默感吗?”

他说:“我不知道别人什么样。”他仰头看着她。“我只知道我自己。如果我选择你,我就会保护你。”

乔以莎愣了愣。

“谁跟你说这个了。”

她站在他面前,遮住了远方。

他视线未移,接着说:“如果你也选择了我,那我们一生都会在一起。”

他就这么平平常常把这句话说出来了,自然得像在跟她说肚子又饿了。

乔以莎卡顿十秒,而后体内血脉整体上涌,她感觉身上仿佛绑了气球,拉着她万千头发丝,快要飘起来了。

“这谁教你的?”她一把抓住他的前襟,“你在夜店泡一晚就被腐蚀了?!”她很激动,她莫名其妙想发疯,但被他的目光压制住了。她一把推开他,情绪大起大落,又端出了过来人的姿态。“这才哪到哪,一生一世你也说得出口的?你这种小屁孩最容易变了,输出全靠一张嘴,信不过!”

他静静看着她,说:“你心里不是这样想的。”

乔以莎冷哼:“你又知道了?”

他没说话。

他的脸颊被渐渐明亮的晨辉照耀,越来越清澈,乔以莎瞪了一会就被吸引了,她屏气凝神,连他每一下呼吸都听得清清楚楚。

天上的气球自然瘪掉,须臾之间,她情绪又回落了。

她缓缓弯下腰,消瘦的脸颊与他面对面。

“再说一遍我听听吧……”

他说:“什么?”

乔以莎:“你那土味情话。”

他没配合。

这也怪不得他,被这么评价,换谁都要面子的。

乔以莎啧啧两声,摘了长长的黑手套,无聊地甩了两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