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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绝(145)

阿苦神情一点点柔暖下来,他偷眼看着身旁的云长流,感受着甜甜的豆沙馅儿在口化开,唇齿留香。

……他的小少主那么好,那么好啊。

忽然,有细细的啜泣声从角落里传来。

只见叶汝呜呜咽咽地啃着那豆包,他哭得一张脸都皱巴起来,努力地不发出太大声音,只有一滴滴泪水掉在木屋的地板上。

他没阿苦那么心思玲珑,也想不了那么深。

他只知道……少主不让他吃掉在地上的食物,却自己吃了。

……

又过了两日,两人一起送叶汝回药门的时候,就见这小孩一步回头,恋恋不舍地将少主望了又望……然后被阿苦一个冷眼吓得窜远了。

两人并肩站在药门外,阿苦已经许久没来过这边了。他若有所思地看着叶汝的背影,“少主,这小孩儿少说也得心心念念你五年了,长的话,说不定得记挂一辈子。”

云长流不解:“为何?”

阿苦叹道:“你真不知道你有多好啊……你救了叶汝两回命,还救了他一颗心。你这种性子,真是能逼得旁人把一辈子都给赔进去,叶汝这种以前没被人疼过的小东西尤甚。”

春已将尽,初夏将来。有南方来的微风拂过两个少年的发丝,带来惬意的暖。

云长流疑惑地眨一下眼,他只觉得阿苦才是最好的,也不太明白自己这算个什么性子。说到底少主只在乎一件,“我这样,你不喜欢?”

阿苦摇摇头,他抿唇冲少主笑起来,眼眸发亮,“我喜欢呐,喜欢得很。少主,你那么好,就合该被万人敬仰的,我就喜欢看你一身尊荣受人倾慕的样子……等你做了教主,我跪给你。”

云长流刚想开口说不要他跪,就又听阿苦自顾自地低声道:“再说,所有人都心心念念你,可你心里只念着我……我看着他们求而不得,嫉妒我嫉妒得要死,岂不是很得意么?”

于是云长流也被他这句话说的低头浅笑一下,牵了阿苦的腕,“好,我定然只念着你,叫你得意。”

阿苦却深深看着他,嗓音轻轻的:“等你以后做了教主,也会有自己的后室,有妻四妾。到时候,你也不许……”

青衣少年咬着唇别过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忍着羞道,“也不许心念着那些女人,要待我比待她们都亲,要她们也嫉妒我。”

“不会!”云长流心里没来由地一慌,忙拽紧了阿苦道,“你……你还不知道我不喜欢和旁人亲近么?我绝不要娶妻纳妾,我——我只想抱你的!”

“……胡说八道!”

阿苦哭笑不得,他虽说看似住在那世外桃源般的桃林木屋里,可他也是常下山玩儿的,这个年纪有些事情也开始懂了,“少主,你真是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话!”

云长流疑惑地伸把阿苦抱住,“不是这样抱?”

阿苦笑出声来,连连应道:“呵,是是是……就是这样抱啊。”

他一边笑一边抬眼,看着少主乌黑的发间闪着阳光的金亮,看着云长流含着淡淡迷茫的澄澈长眸。

他就觉得这时光,走得慢极了。

第108章 女曰鸡鸣(6)

“嗬,你也想入无泽境?”

养心殿深处,人静默。刚发出一声讥讽的烛阴教主云孤雁高坐于上,温环立于教主身后,下头站着的却是小少爷云丹景。

云孤雁细细地眯起眼,玩味地看了次子半晌,总算给出了六个字,“不知天高地厚!”

“父亲!”

锦衣少年仰着下巴紧攥着拳,不甘地瞪着云孤雁,“景儿只是想要一个会!和云长流公平地一较高下的会!父亲连个会都不肯给吗?”

——其实,很久很久以前,云丹景还小到不谙事的时候,也曾叫过云长流“哥哥”的……虽然是“哑巴哥哥”、“药罐子哥哥”。

结果后来有天被父亲听见了。他被拎到刑堂,藤鞭蘸着冷水抽了十下,又被奄奄一息地吊了半个晚上。

那之后,云丹景就再也没管云长流叫过哥,哪怕是在云孤雁面前也倔强地直呼其名。

“想要公平?和流儿平起平坐的公平?”云孤雁坐在座椅之上,单只撑着太阳穴,寒声道,“等你哪一日赢过你兄长,再来同本座讨公平!”

“可父亲自小就不给我会!”云丹景被这一句逼得眼角发红,他恨恨地怒吼道:“传功、授武、讲课,这些都只有云长流有!他一出生就是少主,就是尊贵无比的身份,父亲根本就是铁了心要他一辈子压得我抬不起头,如今却又要丹景从何赢他!?”

他渐趋激动,少年尚显稚嫩的声音便在养心殿内回荡不息。温环脸色微凝,云孤雁则是拢着黑色的宽袖,轻描淡写道:“赢不了,那就乖乖儿的认命呐。”

“什……!”云丹景瞪大了眼。

顿时间,他仿佛遭了最尖刻的羞辱和最不屑的嘲讽,五脏六腑都被滚在油里煎,一时气的说不出话来。

云孤雁冷笑一声道:“你不是说了么?本座正是想要叫流儿一辈子压得你抬不起头,又哪里有会赏你?你若是有本事,就凭自己争出个会给本座瞧瞧;若是做不到,就合该认命!”

云丹景不敢置信地看着父亲,“我……”

“会?公平?”

未给儿子反嘴的时间,云孤雁眼流露出一丝讽色,他将座椅扶一拍,厉声道:“可笑!天真!这人世上哪来的公平?”

“这神烈山息风城,这烛阴教十分舵,难道都是本座像你这般撒泼打诨,求着那帮江湖正道施舍‘公平’建起来的不成?”

“你曾经想用过的练功药人,他们可曾冲你要过‘公平’?”

“流儿天生身缠剧毒,他又该向谁讨什么‘公平’!”

云丹景哑口无言。云孤雁一拂袖,不耐烦地将视线从儿子身上移开,“还不退下。”

小少爷没挪地儿,他在那低头杵了许久才颤抖着憋出来一句:“……难、难道父亲待我,只如待江湖上的仇家,只如待教里的奴隶,只如天意待世人——连半点父子情分都没有!?”

“丹景少爷。”

温环皱了眉,他实在听不下去,淡然开口道:

“容温环多嘴一句。假若教主当真不在意您,大可随口允了少爷入无泽境,任其有多少危险,叫您自生自灭便是了,倒也免了如今这许多麻烦。”

“温环……?”云丹景猛然抬起的脸上怒极反笑,如今他哪里还听得进去旁人的话。小少爷抬就指着白衫近侍的鼻子骂道,“装什么好人,你分明也觉得我不行,觉得我入了无泽境就必死无疑!怎么,云长流能做到的事情,我就不行……我就不行!?”

温环摇头一叹,不语。云丹景更怒,怒至失控就“呸”了一声,继续指着近侍,“说到底,你算个什么东西!本少爷与父亲说话,也有你插嘴的——”

一语未毕,云丹景只觉得胸口如遭重击!

轰!!

他被一股气劲击得口喷鲜血倒飞出去,狠狠地砸在养心殿的地板上又滚了两圈。

云孤雁目光冰寒地收掌,周身气势黑压压地翻涌,“你,又算个什么东西。”

温环给吓了一跳,没想到云孤雁竟是动真火儿了,他惊忙揽住主子的臂道:“教主留情!”

云丹景艰难地爬起来,猛地捂着胸口又吐出一口血,复脱力栽回地上。

他头脑震荡,肺腑绞痛,这时候才觉出自己口不择言了。温环是自幼陪着云孤雁过来的,虽说是个伺候人的身份,但事实上教内诸多大事都曾经由他,到底不是普通的下属。

可他呢,他又是个什么东西啊?

他不是他爹的第二个儿子吗!?

云丹景侧趴在地上,唇角还挂着一线血丝。他痛得爬不起,用一只眼睛模糊地看见云孤雁甩了温环一步步向这边走过来,突然有一种奇异的疯狂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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