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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绝(199)

随后温环沉沉叹息,并不再多说什么……他作为近侍跟了他主人几十年,向来不会违逆云孤雁的意思。

关木衍却僵硬地摇了摇头。

他走到云孤雁面前,略显蹒跚的脚步倒是有了几分老人模样。百药长老艰难地吞咽着唾沫,低声说:

“……老教主,您要知道,那孩子当年穿心取血,心脉已经毁得彻底,更勿论以残身入鬼门,肺腑筋骨无一处没受过伤。他身子太脆弱了,养血……他受不住的。”

云孤雁嘴角弯了弯,眼里却没有笑意。他身体前倾,嗓音低沉地缓缓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受不受得住啊?”

“他会很疼的,很疼,老教主。”关木衍无比认真地道,“他还会死的,在被养血之痛折磨一年之后,惨死在取血针下的。”

“噢,他疼,他死。”

云孤雁冷眼以对,“可这跟本座有何干系啊?”

“本座,”只见老教主慢吞吞地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眼底一片幽黑,“只要救流儿。其他人干我何事啊,关长老?”

关木衍脸上的肌肉抽动几下,他张口似乎正欲说出什么。然而门外突然的骚动打断了老人,云孤雁侧耳听了听,脸色更加阴沉,向外面拦截的的烛火卫低吼道:“放他进来!”

开门时,一袭墨梅红袍飘然而入。

关无绝快步走进来,修美的面容上并没有什么很悲哀亦或是很绝望的表情。

他周身的气息似乎极其焦虑,可那焦虑中又维持着几分冷静;他眼里仿佛乱溅着疯狂的火星,可那火焰却连一丝热度都没有。

三人的视线都停在护法身上。

而关无绝连看都没看云孤雁和温环一眼,只伸手把关木衍拽到桌案前,将手中的纸张铺在上面,急促地低声道:“你来看看这方子对不对……时间太久了,我怕是记不准。”

关木衍只瞄了一眼就像被电了似的抖一下,他盯着关无绝问:“你这是什么方子?”

“废话,都这时候了,还能是什么!?”关无绝含怒瞪他一眼,“当然是药人的养血药!”

奇怪的是,这话刚一出口,关护法突然敏感地觉出屋子内的气氛似乎诡异地滞了滞。

关无绝后知后觉地抬头环顾一眼,他觉得更加奇怪了。

云孤雁、温环和眼前的关木衍,居然都在用某种十分莫名其妙的眼神盯着他看……就好像,就好像他是个什么世所罕见的珍稀异兽似的!

“你们……这是?”

关无绝压了压眉宇,迟疑着解释道:“……教主还昏睡着呢。温枫在里头陪,暂时不会出事。”

然而,那三道怪异的视线并未收回去。关无绝后背都有点儿麻了,任谁被三个人这么齐刷刷地被盯着看,心里也会发毛。尤其是在这么个紧要关头。

关木衍也就罢了,这老头是个思路怪异的,关无绝经常搞不明白他在想什么,也懒得搭理他。

可是云孤雁和温环呢?教主逢春生复发,这两位此刻难道不应该最急着救人吗?这一个个都不说话,死盯着自己看是什么意思!?

“老教主?温大人?”

红袍护法眨一下眼,他疑惑不解地问出了声,嗓音有些发虚,“您们,这么……看着我是……什么意思?”

云孤雁沉默着站了起来,他的目光锐利而寒意彻骨,自上而下地扫视着面前的年轻护法。

关无绝则以一种难以理解的困惑目光还回去。

他们就这么古怪地对视了两三个呼吸,云孤雁挥挥手:“关长老,还不给护法瞧瞧方子?”

关木衍其实早就看完了,就在刚刚老教主和护法大眼瞪小眼的时候,“方子没错儿,护法记得……很准。”

关无绝这才松了口气,又咬了咬下唇,凝视着方子蹙眉问:“还能不能改……逢春生已经发作,养血要一年,这也太久了。若是药性再烈一些,应该能更快……”

结果这话问出来,半天没听见回答。关无绝气恼地一抬头,就发现那三个人又恢复了方才那种令他浑身发毛的目光。

更让关无绝难以接受的是,如今他不觉得那目光像是在看珍稀异兽了,他竟觉得那目光活像是在看疯子!

护法心头一股邪火窜上来,正欲发作,忽听身旁的关木衍终于嘶哑地开了口:“……改不了了,再加药量,你这个药人就得死在教主前头。”

百药长老揉了揉混浊的老眼,又咳嗽了一下,才干巴巴地道,“不过你大可放心,教主内力深厚,毒素暂时还能压制。一年,等得起。”

“……也好,”关无绝闻言似乎有些不甘,不过他想了想,还是颔首沉静道:“我先饮药适应几天。如果感觉受的住再加药量,这样的确会稳妥些。”

说罢,护法抓起方子就往外走,脚步急促。

到了门口,关无绝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轻转过半侧身,居然冲云孤雁等人笑了笑,食指贴在发干的唇瓣上,“可别告诉教主啊。”

没等那三人有所反应,关无绝又垂了眼眸苦笑一下,手扶着门边,低声自言自语道,“……我这不废话么。呵,真是急傻了。”

话音未落。

那扇门吱嘎一声,合拢了。

作者有话要说:在这个喜庆的日子里,让我们一同恭喜关护法将作死技能点至全满!!

无绝:(冷静)嗯,我没疯,我真的没疯。教主的逢春生又特么发作了,我一点也没疯……

第141章 日月(2)

大氅轻柔地披在少年拱起的脊背上。

“主子,”无声现身的黑甲阴鬼半跪于地,依着规矩深深埋首,并不敢直视他的小主人,“风冷了,请主子回罢。”

云丹景没有回头,也没理会身旁的影子。

他蹲坐在石上,直直地看着远方色泽萧索的山影。日头渐往西沉,那山的轮廓被勾成红彤的线,而身周也的确冷起来了。

阳钺也没有再开口,就跪在那儿陪着。

记得从在鬼门训练的时候,关无绝就常笑话他木讷呆板。他自认蠢笨,跟了云丹景后大部分时候不敢多嘴,也不敢擅自行事,像现在这样冒出来给主子披件衣服……作为影子已经是僭越了。

“……阳钺,”云丹景忽然叫他一声,眼梢唇角若有若无地攀着自嘲的讽笑,“你觉得……我同教主相比,怎么样?”

……而每当这种时候,阳钺就会更加痛恨自己的口笨舌拙。

阴鬼努力想了想,才尽量维持着他素来的平板声线,一字一字认真道:“主子年纪尚小。”

云丹景仰头笑起来:“哈,你也会委婉地哄我了?也是,毕竟你都跟了我四年了。这类话是不是要听得耳朵起茧子了?”

阳钺忙低下头,“属下不敢。”

“什么年纪尚小,长流教主在我这个年纪,已经独自打穿了无泽境。”

云丹景挂着若有所思的表情,像是在对阳钺说话,又像是在自言自语,“十阵全开,多厉害啊。当年父亲带着温环和影子都没能做到的事儿……”

“可是,”云丹景的眼神暗了暗,低声道,“如果不是父亲自幼日日为他传功,如果不是父亲倾囊以授,如果……如果有这个如果,你说,云长流真的还能这么厉害么?”

阳钺动了动嘴,没敢答话。

他怕自己又说错了什么,惹得小少爷不快。

云丹景嗤了一声,秋风起时他侧头斜眼看过来,勾唇笑道,“阳钺啊,你跟着我这几年,很憋屈罢?”

“同是鬼首,我父亲的影子能追随烛阴教主大杀四方,你却要日复一日地陪着个无甚实权的小少爷玩儿,给我当个端茶倒水披衣服的仆人……”

云丹景抹了一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夕阳的光就在他指间闪了闪。他随手揪了一根泛黄的枯草,叼在嘴里嚼,含糊不清道,“阳钺,你会觉得不公平么?”

阳钺面上还是那般呆板,心里却着实吓了一跳,连忙把头往两边摇,干巴巴地道:“没有、没有,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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