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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绝(201)

但他立刻又坚定道:“可是娘,景儿不能在这个关头动手……我就算要和云长流争,也要光明磊落地争!”

“光明磊落?”林晚霞冷笑一声,“云长流他就很光明磊落么?”

云丹景愣了愣,不解地望着母亲。林晚霞言辞口气中尽是讥讽之意:“若是他真正为你好,真正拿你当弟弟来疼爱……那他为何二十多年来,从不肯在你那父亲面前为你美言几句!?他为何从不曾为你讨一个公平!?”

云丹景脑中“嗡”地一声,瞬间如遭雷劈!

林晚霞冷厉怒道:“你仔细想想,景儿!云长流明知你为父亲的偏心冷落而苦,却始终不肯帮你一把!那个叫阿苦的药人你还记得么?云长流连个卑贱药人都能一护就是六七年,倘若他能在云孤雁面前态度坚决,你又如何会委屈这么多年!?”

“他分明为了这教主之位,宁可牺牲了你!说不定正是因为心中有愧,这些年才会对你假仁假义——还把你哄骗得以为云长流真是个好兄长!”

云丹景心脏咚咚狂跳,跳的他心腔都生疼了。眼前一阵接一阵地发黑,竟喉咙干涩得说不出话来。

一时间,他竟又似坠入梦中又似大梦初醒,只觉得啼笑皆非。母亲的话语宛如一柄利剑,在他的胸膛正中剖开个大洞,冷风嗖嗖地往里头灌。

原来……

云长流那样的人,也会有卑劣私心的么?

想想倒也是。

从小到大,他根本就没好好儿的跟他这个哥哥说过几句话。要么是撒脾气,要么是冷嘲热讽,又凭什么觉得云长流会真心疼爱他?

再说了,在教主大权面前,真能有什么兄弟情谊?云长流本也不是超凡脱俗的神仙,存着私心也无可厚非,是吧?

只不过……

这些年,他天天为自己的嫉妒心而自惭形愧,天天在矛盾纠结中煎熬。然而在这一刻,这些心思却忽然显得那么地幼稚可笑了。

肩膀一沉,云丹景混混噩噩地抬起眼来,他看见林晚霞按住他的双肩,贴在他的耳畔低语:

“可是如今,情况又不一样了。你想想,他的毒症发作起来,还能撑得起烛阴教主这个位子么?”

“他病了,他很疼,他很累……若是有人真心为了他好,此刻就该劝他好生休息,少劳心神,就像曾经那样静养治病,娘说的是不是?”

云丹景下意识地点一下头,又摇摇头。他不知道,他真乱了,什么都想不明白了。

不过,曾经那样……没错的,曾经云长流就是那样静养着的,应该是没错的。

“可云长流他素来看不起你,认为你没有能力继位,必然不会轻易放手,这个又是不是?”

云丹景眼神灰暗下来了,他低低道:“是……”

林晚霞悠然叹了一声,她遗憾地垂眼抿唇,“而你父亲……那个人已经魔怔了,他不会容许你顶了云长流的位子。景儿,你父亲如此固执,他会害了云长流的……”

“等到云长流真的把命给耗尽了,你父亲又会追悔莫及,他会变得疯疯癫癫,会痛苦一辈子……”

林晚霞将铜牌再次放入少年颤抖的手中,她用力握了握云丹景的肩膀,吐出的那温柔字句仿佛蛊惑的蜜语,“好孩子……这世上只有你有能力救他们。”

“只有你,景儿。”

云丹景瞳孔微微放大,他呼吸急促,浑身发热,掌中铜牌上的字痕硌得皮肤都疼。

他喃喃道:“可我、我……”

“你要救救你哥哥,你要救救你父亲。”

云丹景怔怔道:“我……”

“你的父兄,烛阴教的未来,都系于你一身。”

林晚霞缓缓弯起了美艳的眼角。她抚着云丹景的肩,轻缓地劝道,“可他们不肯相信,你必须证明给他们瞧,让他们知晓……你才是他们能够倚靠的力量。”

“不要怕,娘亲会帮你。”

“去,证明给他们瞧。”

第142章 日月(3)

噼啪!!

瓷碗从颤抖的手中滑落,一声脆响碎在地上,碎片往四处乱溅。

“唔……”

关无绝忍痛半跪在地,一手撑着案角。他腰弯得很深,另一只手狠狠地掐着自己的小腹,疼的断断续续地吸气。

药效上来得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快,这让护法有些欣慰。

就是这也太疼了点儿。首先是胃肠狠狠地绞痛起来,然后是四肢百骸都疼。这是身体的本能反应,是一具人的血肉之躯在试图抗争,它并不愿意变成一味药。

此刻正是最难熬的时候,像是无数尖刺在腹中滚过,绞紧的胃肠疯狂地痉挛跳动,一下下撞在指尖上。关无绝疼的眼前白光乱冒,许是仗着屋内无人,他终于忍不住嘶哑地叫出声,“呃……啊……!”

药人都是从小养起来的,一旦停了养血药,药血便会渐渐淡去。而关无绝已经九年未曾碰过这药,体内的血如今完全与常人无异。

想要再把能解毒的药人之身找回来,这一场疼,是必然要生受的……

“呃、呜……啊啊……!”

哗啦一声,不知何时已经撞翻了桌案。关无绝冷汗淋漓,倒在地上蜷成一团剧烈地抖,顾不得瓷碗的碎片划破了手臂。

他睁着眼,疼的瞳孔失焦,眼里像浸了层水似的湿润。五指更深地嵌入肚腹,恨不能把里头疯狂抽搐的脏器掐断……

“——无绝!?”

温枫乍一进门便见到这般情景,他几步冲上去先把那一地的碎瓷片给拨开,随后将护法拽进自己怀里,“松手!……关无绝!不能这样!!”

关无绝皱着眉苦笑,嗓音不稳地哆嗦着,“呃……我怎么不记得……嘶……养血有这么疼啊……”

“你傻啊,”温枫用力掰开他自虐般掐着小腹的手指,“你如今这身子和小时候能一样吗!?”

“真是越活越没用了……”关无绝低哼了句,突然只觉得五脏六腑气血乱翻。他慌忙拼力从温枫怀里挣出来,喉口一腥,连着吐了几口血,又咳出好几点血沫。乌黑发丝被血水和汗水打湿了,凌乱地粘在脸侧。

“难看,别看我……”关无绝半闭着眼晃了晃,双手撑地,嗓音沙哑地喃喃低语。又缓了缓,他就空出一只手去推温枫。他嫌弃自己这么狼狈的模样,“……你走,走。”

“不难看,不难看……”

温枫哽咽着抓住他的手腕,把关无绝抱进怀里,从袖里摸出手绢给他擦脸,“你忍忍,再忍忍马上就过去了啊……马上就好了……”

“嗯……呃啊……!唔……”

关无绝这时却更隐忍地蹙眉,他真不想在温枫面前这个样子,可是身体本能的颤抖抽动却不受他控制。

很快,痛感已经从肚腹蔓延到骨头缝里,牵着心脉也开始疼。关无绝索性阖上眼,他呼吸不畅,只能苟延残喘似的细细地倒气,张开的唇瓣不停颤搐着,眼见着就泛青了。

关无绝其实心里很清楚,这次他重新养血,最危险的根本不是那烈药本身。

若说只是疼,忍一忍没什么过不去的。麻烦的是他这伤过的心脉,带着这么个脆弱的折损,一个不好是会丢命的。

可他怎么能死呢?

他可以废,可他不能死。

他死了,他的教主就没有药可用了……

越是乱想,心脉越疼。下意识想伸手去抚,却已经没了力气,垂在地上的两根手指微弱地动了动,抬不起来……

关无绝意识昏沉,五感迟钝,茫茫间已经不知身在何处。就这么半昏半醒地过了半晌,神志才稍稍被牵回来些。

他隐隐感觉到温枫正运了内力给他按揉冰冷的心口,似是呜咽着说什么。可惜听不清。

太糟糕了,这副身子真是废得彻底了。

可他明明总觉得,自己还没那么废物的。

是这几年被教主宠得过头了么?又有谁能想到,看似威风八面的烛阴教四方护法,竟是个曾被穿心取血的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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