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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绝(208)

他竟嗓音哽咽了,云长流侧头闭眼,一滴清泪在面颊上滑落成一道惨然水痕。他牙关紧咬,竟再也说不下去。

是什么呢?到底是什么啊!?

是他当初最欣赏的鬼门残鬼,是他力排众议封的四方护法,是他这几年来的万般呵护……

是他的心有灵犀,是他的天造地设……

是他的最心动,是他的最疼惜,是他的最喜爱……

没有了,都没有了。

什么都不是了。

仿佛是陡然起了风,狂乱的热浪从背后涌来,云长流一袭胜雪华袍于火光映照之中翻飞不息。

烛阴教主清冷隽美的脸上仍带着泪痕,神情却已是彻骨的冰戾。云长流拂袖一振,冷声喝道:“阴鬼何在!”

“传刑堂碎骨……本座亲自行刑!!”

……

神烈山下,阳钺背着云丹景,化作一道黑影轻功腾挪。

按照关无绝所说的,他们将云丹景与那尸体交换了衣物,由他带着他的小主子趁乱出城,去往护法指示的地方。

凛冽的夜风吹过。

云丹景伏在阳钺的背上,眼里一片死灰。

他亲眼看见娘亲疯了似的扑进火里欲抢“他”的尸身,看见妹妹绝望地哭得倒地不起,而素来冷淡自矜的兄长……为了他这么个叛徒,怒到仪态全失,乃至要给关无绝落刑。

他头脑发热的所谓谋逆,把所有人、所有事都祸害得一团糟;如今他毫发无损,却把身周亲人害得满身满心都是伤……

多可笑啊。

阳钺倏然收了轻功落地。只见白衣近侍无声地立于一块山岩之前。温枫自是早已得了关无绝吩咐,见到两人便向阳钺伸手,“给我罢。”

阳钺默默从怀里摸出烛龙印,双手递交到温枫手上。后者检查一番,却并未收起,而是转身走向他身后那块山岩。

机关转动,石壁打开。

“这是护法的意思,”温枫淡淡抬手一指那显露出来的漆黑通道,他对于意欲谋反的叛徒自不会有什么好脸色,“带着你的主子,滚进去吧。”

阳钺脸色微沉:“此乃何地?”

温枫冷然吐出三个字,“无泽境。”

拆开来看便显得平平无奇的三个字,合在一处时,便如惊雷般在云丹景耳中炸响。

可到了这时候,他第一个想到的却不是自己从小就想入无泽境的痴念。

——这个地方是关无绝告诉阳钺的,他果然是……药人阿苦!!

那么……

逢春生复发,自己的假死,兄长的怒火……

这一刻,云丹景觉着自己从未有如此地头脑清楚过,他居然把一切因果都想的清清楚楚。

那墨梅红袍,那凛冽眉眼,恍然间再次浮现于眼前。他突然就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关无绝竟是想为了他的兄长——

黑暗之中,云丹景猛地打了个寒战。方觉出世道如此荒谬,人世如此残忍。他想大叫出声,可他被关无绝点了哑穴,连哼都哼不出来!

“接下来的这一年……”温枫往前迈了一步,漠然道,“还请小少爷好自珍重。”

见温枫欲将两人直接逼入无泽境中,阳钺急着出声:“慢着!我主子的解药……”

温枫不解:“解药?什么解药?”

阳钺将那药的模样给温枫说了,却换得近侍一声嘲笑:“原是那个啊……你被护法骗了,想来是药人常吃的止疼丸,护法拿它当糖豆磕,根本没有毒性。如今你主子动弹不得,想必是中了他的点穴之术,过上几个时辰就可自解。”

阳钺脸色变了,温枫道:“我劝你乖乖听话,关无绝已对你主子起了杀心,现下你们若是不入无泽境,下回护法许是真要提剑杀人了。”

然而阳钺却摇了摇头,他的声音低沉而急促:“温近侍,请您速返养心殿!关护法伪造杀死了我主子的假象,教主动怒,正欲落刑——”

霎时间,温枫大惊失色!

他再也顾不得其它,抬掌将阳钺与云丹景推入了漆黑的山洞,一声巨响,机关石壁轰然合拢。

近侍再惊忙转身时,看到息风城上空浮现着隐隐的火光,在他的眼瞳里烫出一个惶惶的亮晕。

作者有话要说:看到骄阳殿的大火了吗!!这就是未来的两座火葬场啊——

护法:叫你失忆还打我,恢复记忆知道心疼了吧。

教主:叫你作死还骗我,看我心疼知道心疼了吧。

第146章 日月(7)

在第一鞭落下来之前,关无绝还没把“碎骨”两个字放在眼里。

他素来是很能忍疼的,命也硬,这把骨头什么伤病没经过,还不是活的好好儿的?不过是熬刑而已,最惨还能怎么样。

直到云长流手中的碎骨骤然飞起,以雷霆之势抽在他后背。

噼啪!!

一鞭,只是一鞭。

关无绝眼前猛地发黑,直接被抽得扑倒在地,胸腔里气血翻涌。而背后的衣衫已然被打碎,皮肉狰狞地翻卷,鲜血顿时将红袍染的更加凄艳。

受刑没有趴着的道理。关无绝捂唇咳了两声,连忙爬起来跪好。可他刚撑起身,第二鞭又打下来。

毫无抵挡之力。

关无绝闷哼一声,又倒了回去。

……如此狼狈不堪,着实出乎他意料之外。

倒在地上的那一刻,关无绝抬起眼。

他看见云长流眼角的泪痕,看见教主近乎失控地再次挥鞭,忽然心脏抽疼起来,比背后的鞭伤更疼。

……

教主。

是无绝对不住您。

您别这么伤心,您别哭啊……

……

云长流执鞭的手在颤抖,他平常使鞭的时候并不这样,他的手拿鞭向来稳得很,落鞭时凌厉而精准。

他也曾和护法对过招,那时他的鞭法绝不是现在这样狂暴这样毫无章法。

四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足够他把一颗心都放在眼前这人身上了。

云长流正在往自己的心上落鞭子,抽自己的心,是很疼的。如果教主此刻还存有半分理智,他绝不会意识不到。

可逢春生毒素的侵扰使得他的感觉迟钝了,他已经察觉不到是自己的一颗心血淋淋地在那儿疼。他眼前全是黑红的斑块,都看不太清东西,只有狂躁之感在厉声叫嚣,吵得他头痛欲裂。

关无绝只有咬牙苦忍。他很快就跪不住了,也爬不起来,只能倒在地上任云长流打。

眼前是焦黑的地面,稍抬一抬眼便是鞭影重重,鼻尖满是血味。

哪里意识不到,教主这个样子已经是被逢春生影响了,这本在他的预料之内,可没想到居然会如此严重。

关无绝从未见过云长流这个样子,云长流自幼忍毒,对自己情绪的自控力素来是很强的。这一回,究竟是有多么难过,才会被逢春生扰乱成这样……

碎骨鞭打得他皮开肉绽,愧疚感则叫他的心肺滚在油里煎。关无绝终是痛苦地呛了两声,咳出了两口血。

……

教主。

不值得,不值得。

云丹景不值得,关无绝也不值得。

……

这是打了有几鞭呐?

有十鞭了么?十五?没有二十吧……

大量的失血,不间断的剧痛,肺腑的内伤,心脉旧损亦被打得复发……这些层层叠加,关无绝的神智一点点地模糊了起来。

他不知道酷刑还要持续多久,身体除了剧痛之外,竟还开始一阵阵地发寒,像是被投入了冰窟窿。

关无绝的双眼沉重地合拢又睁开,朦胧的视线中,他看见碎骨鞭的轨迹往下,就要落在自己心口之处。

……

教主。

教主您最好了。

您要好好儿的活下去,找到更值得的人。

……

关无绝已经痛的神志模糊,他竟第一次……下意识地抬起左手想要去挡这一鞭。

噼啪!!

剧痛伴随着鞭响,似乎还有骨裂的“咔嚓”声。关无绝的手臂软绵绵地坠下,扭曲地折断着落在地上,再也抬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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