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质女(65)

不过子瑜觉得,定然是这公子小姜备下后手,又从别人那里买了的。

这种草包自己能拧出几两墨水?

这么想着,他对姜禾润的轻鄙之情更盛。方才与地支分院的学子对阵时,他恰好轮到与姜之对阵,只将那口舌木讷之辈,辩驳得哑口无言,引得天干分院的学子们哄堂大笑。

刚刚羞辱完了当哥哥的,弟弟却又来凑趣。

子瑜轻蔑一笑,连正眼都没有看向姜秀润,只接过自己书童端过来的茶杯润茶。

现在高台上剑拔弩张,凤离梧也是闲来无事,只隐在廊柱后,并没有打断学子的雄辩。

两人对阵,由子瑜先开头阵。他已经辩了几场,开篇之语驾轻就熟。

当他说完后,便轮到公子小姜承接话题,再由子瑜找寻他话语里的漏洞进行反击。

只见公子小姜将头微微抬起,环视台下的一众学子高声道:“成大事者,当忘小德,平天下,才显大德!”

这话一出,顿时引来台下嘘声一片。

那子瑜横眉嘲讽道:“依君之言,那辅佐明君的千古之臣,岂不是都是无德之人?难道君王平天下,要靠一群蝇营狗苟之辈?照这样看来,商汤应该弃伊尹,选妹喜一流,文王当弃姜尚,选佞臣费仲了!”

他的辩驳,引来台下学子的阵阵喝彩。眼看着局势对姜禾润不利。

可是公子小姜却不慌不忙,只将两手交叠放置在膝上的暖炉,朗声道:“无小德,是为了天下而为之,岂是妹喜费仲那等靠女色谗言而换取恩宠之辈?”

她缓了缓,又朗声道:“君是我们书院才学甚高之辈,史书看得多,引经据典的,说了在下也不懂。像我这等才疏学浅之辈,不敢乱引历史……”

没等她话讲完,下面便有人起哄:“读史不精,酒囊饭袋!莫丢人了,给我下去吧!”

随后一群人如潮水一般高呼,只压住了公子小姜说话的声音。

姜秀润斜眼看向那领头起哄的,抬手便将手里的暖炉狠狠砸摔了过去。

她射术高超,手里自有准头,只从那人的头边砸过,立时在后面的柱子上摔开,里面的炭星四溅,烫得几个起哄的原地跳脚。

一旁的浅儿向来是有眼色的,见小主子摔砸了手里的暖炉,立刻将自己怀里揣的,早早备下的汤婆子递了过去。

铁铸的粗苯东西,裹着粗布灌着热水,这要是再被砸中,必定被烫得满脸开花。

是以那几个被烫的骂到一半,就收了嘴,面带惊恐地看着姜秀润目露威胁慢慢举起汤婆子。

见台下终于一片安静,姜秀润舒爽地展了展眉,摸着汤婆子继续说道:“既然在下不通史,只拿今朝的事情来论……”

说道这,她挑眉恶质望向对面的子瑜,说道:“就好比君的祖上,原是跟随前朝袁振将军的帐前幕僚,阵前时见形势不对,投靠了当世与袁振对阵的流兵头目房叶……可是房叶遭逢了我们大齐的先祖皇帝,顿时被打得屁滚尿流,您的祖上见风头不对,怂恿部下砍掉了熟睡的房叶的脑袋,进献给了先祖皇帝,这才换来你们子孙后代的富贵荣华,大齐的一统天下……”

说到这,她故意顿了顿,伸长脖子压低了些声音道:“若是您的祖上一味秉承小德,忠心不侍二主,没有三易主公,又怎么可能辅佐真正的明君,大平天下呢?这样的表率,吾辈当学之!”

子瑜压根没想到这个异国质子竟然处心积虑地揭短,而且还是他祖上发迹的秘史。

虽则他祖上辅佐君主有功,不容辩驳,可近日若任凭公子小姜这么说下去,他的祖上岂不是朝秦暮楚,卖主求荣之辈!以后他在学子先生的面前,哪里还有脸面可言?

当下只气得面红耳赤,正待要大声辩驳。

那丁院助阵的窦思武却抢先敲起锣来,嗓门粗粗地高喊:“公子小姜,丁院之秀!辨得好!辨得妙!”

然后便是带着身后几个丁院子弟嗷嗷怪叫,犹如阵前叫阵一般。只把子瑜那尖利的辩驳声给淹没了。

子瑜气得不行,想要效仿公子小姜的举动往下扔甩东西。可以看带头起哄的是窦思武,便一缩脖子。

他这要是砸下去,那窦思武能将他堵死在书院里活活揍成肉泥!

公子小姜欣赏够了子瑜的窘迫,只眉眼飞扬,冲着台下一使眼色,那窦思武立刻得了将令一般,收起锣鼓,坐了下来。

这时子瑜才气哼哼道:“一派胡言,先祖乃是敬仰我大气祖皇甚久,一直潜伏贼营伺机效忠祖皇……”

没等他说完,姜秀润只一挥手,便命人抬来了陈年编简,这乃是帝王的起居注释,非一般人拿不到。

这姜秀润只随手掏出一卷,高声诵读先帝对身边人的训示。

其中一句,便是点评子瑜先祖的,说其人虽居功甚伟,却心思善变,不可立明正守信之位,驳回了让他出任刑部主司的谏言。

谁也没想到姜秀润竟然能拿出帝王起居注!

先帝爷都盖棺定论,说子瑜先祖心思善变,哪个还敢说他忠心不二,未曾背弃旧主?

一时间,众人望向子瑜的目光都略有异样。

那子瑜一个脸薄的少年郎,哪里受得了这个,竟然愤然起身,在丁院学子哄笑声里一路哭泣着下台而去。

姜秀润被浅儿搀扶着起身,只觉得神清气爽。

那被骗的金不要也罢!给脸儿薄的子瑜学兄将养身子吧。

经过这一次,子瑜学兄行走书院间,必定劳心费神,心力憔悴呢!

只是她这股子得意,还未及回味,便看见了立在长廊下,穿着黑狐大氅的殿下。

她的笑容一滞,立刻小步跑上去道:“这天寒风大,太子是立了有多久了?”

凤离梧军营的火气,此时不知为何,倒是消散干净了,只不急不缓道:“不太久,刚好看见你偷拿了府中幕僚为先祖著书之用而借来的起居注。”

这罪名可大了去了!

姜秀润赶紧道:“并非偷拿,而是特意在史官那报备记录后才拿的,书院的学子若经太子您的许可,便可借调无关机密的先帝圣言修写文章……”

凤离梧经她这么提醒,倒是隐约想起她前天的确是拿了什么借阅书籍的凭证要自己来签。

睚眦必报的狗东西,就是为了一口恶气竟然这般劳师动众!

第52章

心里这般想着,可大约火气都在军营里顺着那顿鞭子抽干净了的缘故,凤离梧觉得跟这样的女子,生不起来气。

望着这满脸堆笑,小心奉承的,又跟方才在高台上眉眼飞扬高谈阔论的少年有些对不上。

凤离梧一时也不说话,便这般看着姜秀润。

姜秀润也是有些心虚,没想到自己方才教训那子瑜的情形竟然被凤离梧看在眼中,也不自知殿下可否觉得自己心眼太小,不堪大用。

是以当凤离梧转身离开时,她亦步亦趋跟在了身后。

待回了太子府,又殷勤地在书房伺候着。太子写字,她便在一旁磨墨服侍。

只是书房安静了好一会,她磨墨时难免走神,眼睛望向窗外,不会瞳光便凝结了……

凤离梧慢慢抬起头,不动声色地往窗外望,除了下午时斜射的慵懒阳光,并无其他。

于是突然发声道:“君与秦诏私交很好吗?”

姜秀润其实是困了,下午那场辩论实在是耗费心神。

人实在是不能惫懒懈怠的。

想前世里,她正在浣衣局洗衣,整日不得清闲。

可是今世到了洛安城,没几天的功夫就入了太子府,虽则号称是幕僚,但凤离梧平日不甚用人,她一早便养成了下午睡上一觉的习惯。

是以当初入书院时,每每下午自修时,她便上下眼皮打战,想要囫囵上一觉。幸而沐风先生不管自修时学子的日常,她带着浅儿躲在书院的小书房里,也能香甜地睡上一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