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弃妇扶摇录(52)

周学谦离沈清月又几步之遥,他笑吟吟地回她道:“还未取,等会儿就去取。与你说过话了,再回寺庙中。”

沈清月点了点头,心想这样说话到底不妥,虽说二人未曾举止未有不当,叫人看见到底是有闲话,便微微低头道:“表哥路上小心。”

周学谦眨眼直视着沈清月蒙纱的脸,道:“我知道。”他沉默了一会儿。

巷外穿粗布衣衫的书生忽拿起一柄扇子,走到周学谦跟前,欠身笑道:“郎君,买一把扇子,不贵,只要五文钱。”

周学谦当然不忍拂意,正要摸出几个铜钱给他,脸色一变,发现钱袋子没带在身上。

沈清月眼眸抬起,眼见周学谦正为难,忽然想起来,上次在同心堂门口答应过他的话,便让春叶拿出一钱银子递过去,笑道:“就当是我送给表哥的。”

周学谦涨红的脸褪了红,他笑逐颜开地接了银子,全给了书生,接了扇子,他笑得像个孩子一样开心,面色又爬上一些微红,他握着扇柄,藏于怀中,又作揖道:“表妹路上小心。”

沈清月点一点头,道:“嗯,知道了。”

周学谦转身走了,沈清月叫来春叶,一道上了马车回府。

周学谦在青石斋店小二的手里取了字画,回寺庙的路上忍不住把玩扇子,穷书生做的扇子以木为骨,虽不比沈正章手上那柄清雅,却也很趁手,扇面洁净,题了一行字,用墨汁随意晕染出一朵高雅的兰花。

最紧的是,这是沈清月送的。

周学谦一脸欢喜,待回了寺庙,沈正章问他:“你回了?路上遇到怀先没有?”

周学谦一愣,许久才问道:“顾先生也下山了?”

沈正章点着头道:“你俩前后脚走的,我还以为你碰上了,原来没有?”

周学谦的喜色瞬间淡了两分,他将手上的扇柄握得发热。

第42章

周学谦听闻顾淮也下山了,不由得多想几分,他便问沈正章:“顾先生为何下山?”

沈正章刚好写完一篇时文,放下笔,伸懒腰道:“回顾家有事。”

周学谦皱眉问道:“顾家?他不是父母双亡,家中又无多少亲戚吗?”

顾淮已是无“家”可归之人,正是秋闱的要紧关头,除非父母忌日,否则他轻易不会回顾家才对。

沈正章轻笑道:“他顾家本家是没有亲戚了,不过同宗顾家却是个大家族。”

沈正章对京城顾家略有耳闻,他道:“你说的不会是开昌隆商号的顾家?”

京城富商顾家家财万贯,生意涉猎极广,衣食住行,无一不包揽,顾家不仅在京城多有商铺,还在全国各地都设有钱庄,水上贸易也没少做,周学谦远在台州府长大,临海而居,却也从财大气粗的海商口中听过顾家的名头,隆昌商号在台州府也有一席之地。

沈正章笑道:“正是。”

周学谦向来温润得体,当下却大吃一惊,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有些难以置信道:“当真?”

“当真,不过怀先与顾家只是同宗,关系早就出了五服,怀先双亲只是住顾家庄子上的旁支远亲。”

周学谦不解道:“即便是远亲,顾先生这等有才之人,顾家为何不拉拢?还让他过得如此清贫?”

沈正章摇着头道:“你不知道,顾家虽是商贾之家,但家底却是比沈家丰厚了不知多少。据说开国以来,顾家就已经在京城经商,到了如今,顾家五服内的子弟已有大几千人,中举者有上百人,秀才更是数不胜数。怀先不过一届秀才之身,而且他为人低调,不喜钻营迎奉,让他现在放下身段去和顾家那些人打交道,还不如好好考取了功名,顾家的人自然看重他。不过我听闻顾三那个纨绔子倒是很欣赏怀先,估摸着怀先将来自有受顾家青睐的一天。”

花到开时自有香气,何须人力?顾淮当下专心举业才是明智之举。

沈正章又补了一句道:“怀先才高八斗,早就能自食其力,也没有必要去白欠人情。”

周学谦若有所思,又问道:“他既不喜亏欠于人,大概也不想旁人欠他的,为何顾先生肯频频出手帮二表哥你?”

沈正章笑道:“说来怕你不信,不过一桩小事而已。从前沈家族学还没办得这样好的时候,我们一道在府学读书,正好与他是室友,有一日他生病了,我衣不解带地照顾了他一天一夜,他便亲近我了。仅此而已。不过一日一夜的照顾,他就记挂了这么些年,他虽是寡言之人,却是我心中唯一的挚友。”

周学谦捏紧了扇柄,脸上有一丝尴尬,他方才将顾淮想成了轻浮重色之辈,委实低看对方了。

想来顾淮此次下山,必有要事,并非尾随他去见沈清月。但是顾淮他对二表妹不同,他却是可以看得出来的。

大家都是男人,这点他看不错。

周学谦敛起情绪,再不谈顾淮,而是揭起沈正章长案上的文章一览,初初看完不觉惊奇,文辞一般,平实无华,三思过后顿时目露惊艳,朴质中透着真理,已是立言之作,他诧异道:“二表哥,你这时文怎么进步这般之大!”

他们三人虽在寺庙里一道读书,不过不住一房,每人一间屋子,除非有事,平日各自读书,并不相见。

周学谦按照从前老师留下的读书为文方法苦学半月,也颇有进益,可是同沈正章比起来,简直跟没有进步一样。

沈正章温温一笑,道:“自然是怀先指点所成,怀先之前要在族学教书,我怕耽误族里学生课业,不好抢了学子们的时间,加之怀先自己也有私事,向他请教的机会不多,现在来了寺里,我焉能放过他?”

周学谦又是讷讷无言,当日在沈家书房一见,他只料顾淮的确是有才之人,点评文章颇为犀利,却未见过顾淮文章,不知其才到底如何,今听沈正章一言,他心中不由好奇和紧张起来。

没多久,顾淮就回来了,他还穿着朴素的蓝色直裰,清俊孤拔,气度超然。

沈正章叫来顾淮,道:“怀先,你叫我今日写八篇,我已经写了六篇,这一篇最满意,你看看。”他拿过周学谦手里的文章,递给顾淮。

顾淮踏进门来,只淡淡地看了周学谦一眼,点头示意,余光扫过他手里的扇子,便拿了沈正章手里的文章,精读一遍,赞道:“虽当今八股还是略重辞藻,不过你这篇文也算理气辞兼具,立意深远,古朴清丽,若你秋闱能写到此文八成,足矣取中。”

评完,顾淮又问道:“另外几篇,可要我替你看看?”

沈正章连忙请顾淮入内,顾淮提起朱红的笔在上面画圈或是画竖。

周学谦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也没打招呼就回了房间,他在房里拿着自己的一叠文章发了好一会儿呆。

敏而好学他已经做到了,若要有十分把握中举,还需不耻下问,周学谦的心口跳得很快,他想到沈清月微笑的脸,柔弱的背影,故作坚强的眼神,下定决心,捧着文章就去了沈正章房里。

正好顾淮看完了沈正章的文章,放笔欲走,周学谦双手奉上自己的文章,朝他稍稍弯腰道:“请顾先生指点一二。”

顾淮定定地看了周学谦一眼,未加犹豫,便接了他的文章,淡淡道:“是在这里看,还是去你房中?”

顾淮点评文章一般不留情面,到底有沈正章在场,他竟然还顾及了周学谦的颜面。

周学谦更为之前将顾淮看做重色之人而羞赧,他面色无端发红,道:“就在二表哥这里看罢,我与表哥之间也能相互学习。”

顾淮略微颔首,又走到书桌前,将周学谦的文章平放在桌上,一一阅览。

周学谦到顾淮身侧,等他指点。

顾淮这回看文速度看很快,只在一叠文章其中的一张纸上停留了一会儿,其余文章只是扫过一眼,少有勾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