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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荆(34)

作者: 竹筒夫子 阅读记录

沉默,往往是最有效的立威之法。

第30章 是非成败转头空

今日能有资格进这正堂跪拜的,都是山庄中举足轻重的人物。自然,愈是位高权重,自然就愈清楚自己面前这位景主的手段,故而,在无人敢出声的沉默间,暄景郅不由分说,便是将几载未归的威信,重申到了极致。

用人之道,暄景郅无疑是将玩弄人心给用到了极点。不过,若真是论起来,这似乎更应该是一国储君要研习的帝王之道。

待到暄景郅抬手唤起,众人的后背已然是出了一层薄汗,暄景郅刻意放出的气势,足以叫这些堂主长老心惊胆战,这样大的基业中,没有谁是干净的。如果,一定要说有,恐怕放眼上下,也只剩下一个暄奚禹。

只不过,今次不同往日,暄景郅此次回番禺,是为了给众人一个交代的。于大部分暄姓人而言,如果身为家主却不能为暄氏一族谋得大业,不能将祖训牢记心头,那么,他们是有权表书的。终究,他们忠的是暄这个姓氏,而并非是家主本人。暄姓可以给他们带来无上的尊荣地位,而家主,无非便是要将这份尊崇无限扩张。

换而言之,家主的死活与他们,如若没有了暄氏这个纽带相连,其实与他们无甚关系。不过,大部分的旁系是不会置喙任何家主决策的,毕竟若是内讧爆起,首当其冲受害的,还是他们自己。

这一点,无人比暄氏人看的更加明朗,这也是暄氏能够在乱世之中,能够在大周的皇权集中统治下还能够安然无恙,甚至是风头愈盛的根本缘由。

“启祠堂,景主会给我等一个交代。”

不同于一般人家的朱红漆木门,暄家的祠堂是一处独门独户的院落,红酸枝作为陈设家具已是极品,历朝历代以来,多少富贵人家尚以此作为推崇,风靡几百年还有愈来愈烈的势头。但,在暄氏的祠堂中却是寻不到其的半点踪迹,便是连两扇数尺高的大门,也是木中极品中的极品——小叶紫檀打造的。

暄氏的底蕴,由此便可见其冰山一角。略微懂行些的人都知道,这小叶紫檀,根本就是有价无市,若是能得些许真品打磨成手串已是极难得,更遑论,是这样堂而皇之的做成大门。除了暴殄天物之外,似乎找不到第二个更合适的辞藻描述。

一般的世族,似启祠堂这等大事都是有一套繁琐的礼教顺序,更何况是暄家这样的世家望族。故,待到所有事毕,暄景郅站在祠堂牌位之下时,已是午时三刻的时辰,暄景郅自是不必再说,众人都心知肚明,这所谓的“交代”到底指的是什么。

待暄奚禹程序化的说教套词念过之后,便是六人抬着刑凳、执着刑杖走进,阔足有半尺余的木杖,饶是暄景郅看着,也足以后心发凉。这世上,没有谁的皮肉,是钢筋铁骨。不过,能有资格在这上面受家法的,自然也非常人。

黑檀木质地不凡,市价名贵,多数富贵人家皆以各种渠道购得以做镇宅牌匾之用,高悬梁上,端肃沉重非同一般。如此质地的木材,若是将其打磨成杖木做刑法之用,那么,就不单单是能用沉重二字形容其中道理滋味了。

暄氏家法的刑杖,不同于宫中掖庭,此乃是暄氏立族以来便代代供奉在祠堂偏殿中的,传世足有数百年之久。宫中廷杖虽也十分沉重,却究竟是用于惩戒之用,没有一层家法的笼罩,到底不足以与暄家的黑檀木杖相较。

暄景郅立在不足一人宽的刑凳前,纵是已知自身将要受刑,却也终是面不改色,外披华服早已褪去,只换上一身棉布质的素白直裾,看向下首众人。

无非便是些冠冕堂皇的悔过之语,虽则听来皆是些教条化的用词,但是能在暄景郅口中讲出,那便又是另一番几十年不见的景象。不过,暄氏族规森严,对于家主管束更是能称得上一句苛刻。若是真的能用几句话便能使众人满意,令此事平息,又何至于动如此阵仗,更何况,暄奚禹是铁了心思要动一动暄景郅。

待真正俯身卧上窄凳时,冰凉的触感到底还是激得暄景郅浑身一凌,这细长的刑凳根本不足以卧上暄景郅整个躯体,故而,受刑之人除却要受刑杖之苦,更多的,还要时刻堤防不因剧烈疼痛而翻身掉下。

这,本身,也是一道极磨人的惩戒。能有资格卧在这条凳上受罚的,也只有历代家主。不论是一国之君也好,一族之长也罢,身为上位者,忍耐二字,便是要研习的第一步。自然,作为刑罚,便也少不得苛责二字,这样的重重鞭挞加身,又岂是常人所能受的住的。

“啪!”木杖划过空气,便是极狠辣的两杖落在暄景郅的背后,后背本就没有太多皮肉,杖在后背,便是实打实的砸进骨缝中去。早先便被暄奚禹封了内力,是以此刻的暄景郅便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躯生生的硬挨这触骨冰凉的刑杖。

条凳是正对祠堂牌位摆的,故而,其后的一众暄家人是立在暄景郅身旁两侧的。说是众人,但在这院中的,却也委实不多,毕竟,能有资格看着家主受刑的,统来,除了几大长老之外,也便只有身居命脉之职的几大堂主。

向来家主受责,便没有放水的先例,不过堪堪十余杖下去,暄景郅背后便晕开了一片殷红。墨发不受控制的滑落两旁,沾着双颊的冷汗,揉成一缕一缕贴在面上。

“啪!啪!啪!啪!”

掌刑之人是有专人历练而出,向来便是子继父业。故而,下手也用的极是巧妙,能将手中的刑杖作用发挥到极致。先时练手之时,这规矩便是木杖击豆腐,要求力道极重而豆腐不损,而这其中的手法精妙,又岂是一朝一夕可以练成。

暄景郅双手紧握凳腿,牙关紧紧闭合,暄奚禹不肯赏掩口帕子,暄景郅便只能生生的凭着自己的一腔子耐力去忍住不发出任何声音。可是,那黑檀木的刑杖,又岂是好挨的。

接踵而至落下的木杖,每一下都像是要打碎了皮肉,三下便是高肿,六下重叠便能迸出血口,若是十下落同,登时便能血肉模糊。

暄景郅冷汗一层盖过一层,汗水顺着棱角分明的面庞滑落入眼,带着盐分的水汽蛰的双眼生疼,嘴唇也不受控制的开始哆嗦。

据上次受家法,已有二十年,二十年前,他还是个刚刚及冠的少年郎,意气风发。彼时的暄景郅的大公子之名享誉京城,本可以如暄景函一般,做个潇洒公子,又是暄家主,在旁人看来,自然是样样都极尽完美。

但是,戏剧化的,暄景郅却偏偏入仕,打破了多少年的规矩,旁人看来,暄景郅是个年少有为的礼部侍郎,深得皇帝北祁信赖,仕途坦荡。但终究只有他们暄家人自己清楚,这样的仕途,是用何等的代价换来的。

当年,百下家法生生挺过,虽好生修养三月,但也是从此便落下了毛病。而今日,足有二十年前的一倍之数,但暄景郅,却再也不是当年的少年郎,已近不惑之年的身子,又该如何,扛得住这凌厉的家法。

转眼之间,刑杖已然打过五十有余,不过才挨了总数的三成左右,暄景郅却已然有些气息不稳。他通岐黄,懂武功,会调息,但是,怎么也抵不过这将近二十年的劳心劳力,替北豫调养生息之时,他也从顾不得自己的身子,是何状况。

暄相国,景主,师父,暄景郅远没有他们想象的那般坚强,刀枪不入。他亦是个人,活生生的人,有血有肉的人。

黝黑漆亮的黑檀木杖,划破祠堂大院中的空气,掠过举头三尺高高悬起的无字牌匾,再划出一条弧线,行过暄氏历代近百位先祖牌位,而后重重地落在暄景郅的身上。

隔着一层衣料,板子落在皮肉上的声音便显得稍许沉闷,若说方才的观刑众人还有二心,此刻,却真正能称上一句触目惊心。足足有二百之数,换是旁人来,只怕早已被生生打死,即便是还能剩下一口气,也恐怕早是七魄少五,三魂少二。可偏生,到了暄景郅的身上,总有些不一样的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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