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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荆(35)

作者: 竹筒夫子 阅读记录

身为一族之长,更是暄景郅的伯叔,暄奚禹身上担得,其实是双重身份。但是,事实上却根本容不得他去对暄景郅慈眉善目,伯父与父亲,总还差了一个字,更何况,暄奚禹在意的,是暄氏全族的好坏与否,他身上担得,是暄氏列祖列宗留下的基业。

在他看来,身为暄氏子弟,身为暄奚嬴的嫡系长子,暄景郅就是应该担起这些基业。那是他的责任,是他的义务,没有商量的余地,是义不容辞,不容置疑。

哪怕,哪怕这责任重如千钧,哪怕要赔上性命,也必须要承担!

他在意的,只有暄氏一族的利益与好坏,为此,可以不惜一切代价,除却此,旁的盘根错节,他暄奚禹都可以舍去,这其中,也包括他自己的性命。

第31章 君之重任 南北各安

他之所以能够容忍暄景郅入庙堂,能够放手暄景函登上家主之位,无非,是出于对兄弟二人,更是对暄景郅的信任。从小亲手带大的孩子,他一向以为自己足够了解他,但是,打萧九卿进咸阳的消息传来之后,暄奚禹便知,他暄景郅,恐怕已然是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

故所以,这二百杖,也不过是个敲打提醒罢了。暄家的家法,从没有轻易请出的规矩,但只要动了,那也就没有重拿轻放的道理。在他看来,既是要动手,便要足以叫人刻骨铭心,否则,如何能够称的上教训二字。

暄奚禹自己没有挨过,自然不知这其中的滋味,其实就算他知道,也不会留情,你暄景郅应该承担的,扛不住,也得给我扛过去!

又是几十下过去,零零总总的算来,已然是落了百余下。

素白的衣袍早已血迹斑斑,伤最重的地方,殷红的血迹几乎要渗着单薄的衣料湮出,暄景郅昔日一张或是意气风发,或是冷厉沉默的脸,此刻没有半点血色,整副面孔都挂着豆大的冷汗,并且愈积愈多。束发的玉簪早已不堪重负,一头墨发散乱在双耳侧边,是狼狈,还是可怜?

暄景函落后半步立在暄奚禹的身侧,看着哥哥愈来愈弱的气息,双手早拢在袖中攥出了血,眉眼着急间看向身旁的暄奚禹,后者却也依旧是那一副面无表情。他不敢求情,亦不敢出声。

事实上,任何人都不敢出声替暄景郅告饶,不是怕殃及自己,而是那求情的话一旦说出口,暄景郅要受的,就不仅仅是二百杖这般简单。

幼时的暄景函,早已尝够了这样的教训。

是以,哪怕是心痛的要滴血,哪怕是恨不得冲上前去替哥哥挡下那无情的板子,却也只能,只能将所有的情绪咽下肚去,他不能,他不能啊......

“啪!一百六十七!”

“啪!一百六十八!”

“啪!一百六十九!”

刑杖依旧不疾不徐的往下落,暄景郅狠狠的咬着下唇,几乎是要将那一块肉咬下一般,却也抵不过那身后撕裂的痛楚。由肩至小腿,没有一处完好,斑斑点点的血迹铺在素白的衣物上,尤为的触目惊心。

暄景郅不知,是什么让他坚持到现在也不曾喊出一声痛呼,是景函?还是北豫?当日他戴上那面象征玄霄宫宫主身份的面具之时,便早已料到了今日。自己能在一日,便要替景函挡一日的风刀霜剑,便要替北豫扫去尽可能的障碍。

即便,即便今日这几乎要了他半条命的二百刑杖,是纯为了北豫而受。与此同时,暄景函双眼已是有些控制不住的酸涩,哥,为了那个小子,你值得吗?值得吗?

......

宣室殿上,北豫一袭朝服端坐上方,眼风似是无意间扫过下首首位暄景郅的空位,面无表情的转回眸子,冷冷扫过下首的一众人,似是带着冰渣的声音缓缓响起:“怎么,我大周相国告假,还得说与诸位所知?”话音一转,继续道:“朕之恩师,也是你一区区六品都尉能够置喙的?”

也许,都是值得的吧。

“一百九十六,啪!”

“一百九十七,啪!”

“一百九十八,啪!”

“一百九十九,啪!”

“两百,啪!”

立在一旁的家丁面无表情的报出最后一个数目,立在两旁行刑之人也立时便停了板子。俯在条凳上的暄景郅终于精疲力竭,感觉到口中一股咸腥,模糊间看到了暄景函急急奔来的步伐,张嘴欲说些什么,却是不受控制的呕出一口血。

也不知,是咬破了口中的内壁,还是不堪重罚,自胸腔中呕出的血。

这两百数的惩戒,先不论其本身用了多少力道,挨了多少辰光,这其中的过程,本就是心理与皮肉的双重折磨。今日,若非是暄景郅,恐怕也根本无人能抗得过去,不过,无论有多难熬,也终究熬了过去,就如几十年前,再怎么难过,也终究走了过去。

身子上紧绷的一股劲儿骤然一松,再也没有那样的精气去支撑,一个不稳,便翻滚落地,身后是铺天盖地的痛一浪盖过一浪的袭来,眼前一黑,暄景郅再没有了知觉。

家主受训,本没有这般打完便轻易了结的规矩,本还有跪地听训等事宜,却到底,再繁复的规矩也抵不过暄景郅此刻早已不省人事,家主究竟还是家主,与其他人还有根本的区别之分。

其余一切皆免,一张玄色锦衣盖在暄景郅身后,暄景函亲自看着六名家丁护送暄景郅回房。许是感受到行路的颠簸,意识完全湮灭前,暄景郅一把扯住了身侧暄景函的手,嘴唇蠕动间,暄景函俯身侧耳贴在哥哥的唇边,却也只有一句话:“别叫豫儿知道。”

即便是铁打的人,也终究抗不过这接二连三的锤楚变故,暄景郅,终究是累了。

“哥,哥!”可叹暄景函一介名流雅士,此刻却是仪态尽失,眸光中忽闪的焦急担忧一览无余,其中更是夹了一股深深的隐忧与无可奈何。

北豫,又是北豫,若是这话被伯父听了去,只怕会要了他的命啊!暄家的家主与朝廷的皇帝如此纠葛,这帝师的名位早已事实胜于名头,伯父何等睿智,若是教他察觉当年哥哥养在身边的孩子就是北豫,他又该如何自处。

暄景郅的卧房中,暄景函三指搭在暄景郅脉上,手腕一抬,便聚起内力想要给面前人输去。

却是一阵肌肤间冰凉的触感,暄景函抬头看去,正是暄奚禹沉静的一张面孔。

暄奚禹挥手示意暄景函退下,道:“伤势不轻,我来。”

手心扣在暄景郅的左肩,内力源源不断输入暄景郅体内,片刻之后,惨白的面色却依旧没有半点起色,只不过煞白的双唇倒是回了些许的血色。暄奚禹微蹙了双眉收手看向暄景函:“照方煎药,好生服下。”

转身欲走,却是暄景函拽住了暄奚禹的脚步:“伯父,长兄他,他如今是朝廷的国相,又要处理玄霄宫与山庄事务,您.......景函求您莫要再苛责于他。”

暄奚禹饶有兴致的扫了暄景函一眼,伸手缓缓拍了拍其肩膀,倒是难得语重心长的缓缓出声:“在其位谋其政,景函,你与他不同,他是长子,是长兄,他理该承担这些,若有一日,他受不了了,这责任也便落在你的肩上,我告诉你,这没得选,世间有多少人慕我暄姓族人,却不知这风光背后亦有常人尝不到的辛酸。”

暄奚禹话锋一转,继续道:“世族皇家,骨肉血亲,便是淡薄如水,若是有的选,你我,还有景郅,都未必愿意生在暄家,但既然上天所命,便除却承担,别无二为。”

暄景函自然明白,他又如何能够不明白,只是,他担忧暄景郅已在北豫老师的身份上愈走愈远,他总该,总该要为他做点什么。

咸阳城

顾言之搭着木椅的扶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看向下首之人,唇角抿起一丝似是而非的笑,看向下首:“楠儿此次入京,东西可带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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