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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荆(36)

作者: 竹筒夫子 阅读记录

立在下首的女子却是没有回话,直接单膝跪下双手呈上一个不大不小的包袱。南鹊枝面上一挂黑色面纱掩了容貌,一条发带将三千青丝整齐束起,约莫二十添几的年岁,身着一袭窄袖裙服,玲珑的身姿,若是不去看她露在外面的一双眼睛,便是谁都觉得此女子定是闭月羞花之貌,倾国倾城之姿。

只是,她一双本该是秋瞳剪水的明目此刻却黯淡无光,没有丝毫的神采。一个瞎子,身姿再曼妙,也终究是孽。更何况,声音甫一出口便宛如落幕的公鸭一般干涩难听:“父亲放心就是。”

顾言之抬手接过包袱,静静扫过面前的女子,语音出口,无波无澜:“你如今已能看到些微光亮,如今既来咸阳,本阁必定再想法子令你早日复明。暄相师承玄医谷,想来,总有些秘方可用。”

“玄医谷?暄相他......”

“不错,”顾言之噙着唇边一点不辩意味的笑继续道:“他是玄医谷谷主程灵的亲传弟子。”

顾言之这边厢道得轻巧,南鹊枝心头却是犹如炸开锅一般。都道暄相乃朝堂之上的老到政客,却不料他竟还是医界泰斗的弟子,程灵之名,莫单说杏林,便是传去江湖也是足以叫闻者咂舌的名号。

据传此人终年隐居玄医谷,胜在用方轻灵,用药精到。医术虽高却不问世事,虽每日求医者多如过江之鲫,但程灵却是每日只看前九位,九位之数一到,便是你第十个病的只剩一口气他也不会多看一眼。是以,玄医谷外的客栈日日爆满,甚至是山洞草屋也是人满为患,人人都想排在第二日的前九位,如若是能得到程灵的一张方子,只怕此生都引以为幸。

可无论怎样的传闻,也从未听说过程灵收过徒弟,而这弟子,竟还是名震大周的......暄景郅?压着心中的悸动,南鹊枝只道:“若是此生能医好双眼,我亦再无憾事。”

复明?两个字在心中重重划过。犹记得七年前她在华亭遇到顾言之,彼时她嗓子与眼睛均被熏坏,面颊也不知被什么东西灼伤,不知是受过什么重击,脑中亦是一片混沌。她不知她姓甚名谁,也不知自己到底是什么人,看不到外间,亦说不出话。是顾言之将她接在一处府邸中将养医伤,并赠她一名:南鹊枝。

七年,整整养在华亭七年,她日日习文练武。除却武艺上是从头习起,其余的,诗词歌赋,经史子集她却是记得格外娴熟。日日汤药人参不离口的将养,她倒适应的甚是坦然。江南最好的郎中被顾言之重金聘在府中专为她医嗓子和眼睛,内用外敷,针灸推拿,如此七年的时光下来,到底是能开口讲话,而眼睛,也逐渐能看到些光亮。只是,她面上的皮肉被烧伤的太过严重,饶是大夫想尽了法子也不能再恢复如初,是以,她便多年以面纱遮脸,从不将真面目示人。

唯独,她怎么也想不起往事,永远也记不起自己到底是谁。偶尔脑海中划过一个片段,可待要她去追寻时,却已然消逝的无影无踪。只是,也并非全无益处,至少,她知道她从前是看得见的,她从前,亦是读过书的。

瞎了双眼,哑了嗓子,毁了面容,头部遭过重击,如今连记忆都不曾剩下。一个女子最重要的东西通通被毁的一干二净,当初害她的人,当真是好歹毒的心!

后来,顾言之收她为义女,她渐渐知道,义父膝下只有一子养在咸阳。而她,住在这华亭的别苑中,亦是被来来往往的下人称上一句:大小姐。起初义父二字叫得顺畅,顾言之每年必有一段时日要来别苑看她,年节之时也会派人将她接回尚书府中同度佳节,如此这般下来,她也渐渐从义父改口为父亲。

“这次回来,便再府中住下罢,西苑的绣楼本就是为你准备的。待改日得空,我便带你去造访相府。”顾言之难得的有一派舒明之态:“你兄长很是惦念呢。”

待得南鹊枝应下,顾言之唇边的冷笑愈来愈盛,陛下,相国,希望这个礼物还要不叫二位太过惊喜才好,与本阁做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第32章 雷雨之夜风波起

三伏盛夏转眼即逝,淅沥的雨水连绵不断。连带着铺天盖地的雨帘、连带着一阵凉过一阵的微风,浓荫欲滴的草木已然油绿到了极致,于是,微微带了些劲道的凉风一扫,便扫的满地落叶,这天,转眼便飘出了秋的味道。

炎熙山庄总舵,地处城郊白云山腰,周遭清泉绕石,绿树环合,颇有一派世外桃源的逍遥之感。自古以来,各处的高山大川便颇受江湖人的青睐,这地理位置极佳的白云山自然也不例外。

遥想当日北豫在华山之上受过严惩,是暄景郅寸步不离的照料。炎熙山庄内的风景比之玉泉院自然不差,北豫居在其中一养数日,不必理会朝廷政务,亦不必忧心这世外纷扰,暄景郅替他挡下了一切。只每日闲看窗外翠松淡竹,云卷云舒,何等畅快自在。

而今日的暄景郅显然是没有北豫那样的好福气。三日,暄景郅只在塌上堪堪休养三日,便坐上了返京的马车。当日受刑之后昏厥,当晚子时醒来,睁眼便看到的,便是成山的卷宗,即便是再塌上休养的三日,他也未有丝毫的松神,每日趴在榻上审阅卷宗,暄氏的事务、朝廷中事、还有北豫。

沿着炎熙山庄后山的小径一路蜿蜒向上,白云山的凌顶绝壁之处,便是玄霄宫所在之地。白云山风景极是悦目,而玄霄宫作为江湖中的一流门派,硬是处出了与众不同,绝世独立的味道。

二十年前,玄霄宫宫主萧九卿横空出世,在三年一次的武林大会上碾压众人,一举夺魁,拿下了天下第一的称号。玄霄宫多年避居,不问世事,世人皆以为这新任的宫主能够有一番作为,却不料这萧九卿也是隐居宫内,不理江湖,不问俗事。

若是道他全然隐世,倒也不尽然,二十年间,他萧九卿杀过的人,若是真要计起数来,恐怕也是算不清楚。此人行事诡异,行踪不定,出入之时,常以一青铜面具覆面,江湖中人从未有人见过其真面目,有幸能见之的,只道他一双星目冷厉非常,配上一柄透着寒光的长剑,周身的寒气便能生生的将人逼开几步。

带着一身伤,自然是骑不得马。马车上,暄景郅盘膝坐在铺了几层鹅羽软垫上运功调息。生息自丹田处向天灵盖逐渐涌上,真气循环过一周天,待回至大椎之时,却是出了岔子,滞塞不过,一个不妨,喉间便涌上一股咸腥。

此次受刑大病,体内真气被封之后又受重伤,元气已被全部打乱。若是自身调息的好,内功便会再上一层,若是调不好,便能落个元气大损的下场。而暄奚禹那日给他灌的一脉真气,则是助他一臂之力。只不过,暄景郅看的清楚,伯父究竟是为了暄家,而不是自己。

调养三日,暄景郅面上到底能红润上几分,却也终归离不开惨白二字,感受到经脉的阻滞,便立时睁开双眼,面上冷汗铺过一层,身后的伤亦是被压的撕裂般的痛。

“你就趴下歇一会吧。”

暄景郅点点头,踢了鞋子翻身便趴上身下的锦垫,发丝被冷汗濡湿,滑出银冠,抬手将其撩在一边,扯了扯嘴角,勾出一抹无可奈何的笑:“真是老了,这点子事都受不住了......”

斟上一杯茶递给暄景郅,虽极力掩饰,装成一贯的云淡风轻,却也终究挡不住眼眸中流转的担忧心疼:“是啊,当年济贤观中的小子都已长大成人,何况是你我呢。”

暄景郅倒是难得的舒了舒眉头,提起北豫,面上一丝没意识的欣慰划过,轻笑言:“臭小子......”

望着哥哥的脸,暄景函思虑许久,终究是将藏在心中许久的话道出了口:“哥,你可还记得,当初你入仕之时对伯父盟的誓言?你可曾想过,若是有朝一日,被他们知道这十多年之事,你又要如何自保安身?为了北豫......你已站在了暄家的对立之面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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