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柴荆(44)

作者: 竹筒夫子 阅读记录

今夜,该叫彬蔚给自己好好捶捶胳膊才是,可若是挨了打,就只好歇在自己寝宫了。师父,他这脑袋是怎么长的,怎么就能想出这么多折磨人的法子来......

“啪!”暄景郅拿起镇纸就往北豫手上狠狠甩了一下,骤然感受到双手先是麻木而后如热油泼过的疼痛,瞬间便将神游的心思扯了回来,有些惊惧的看着暄景郅,而后者只是拿着镇尺不轻不重的点着横亘在双手的那一道肿痕,不咸不淡的道:“你最近怕是过的太舒服了。”

诚然,有些东西若是隔的时间久了,自然是会生疏,但是即便是日日都受着,也是习惯不得。习惯这种东西,并非全然百分之百的要依靠某些东西来培养,这挨打,想来但凡是个常人,无论如何也是不愿习惯的。

他北豫,手握朱砂笔两载之久,竟是连暄景郅的戒尺也觉得生分了?他打小长在宫中,想来江家遭变之前,亦是个千娇万贵的皇子。即便是后来被遣送出京受了些苦楚,却也到底还有暄景郅护着。多年的养尊处优,北豫的手指带着柔性,一板子下去便将原本伸得笔直的手掌敲的曲了指骨,本能的便想抽回手,却终究没有那个胆子在暄景郅明显动了火的眼下动作。

暄景郅也不与人废话,冷着脸举着镇纸便事不留余力的往下砸,于这种事情,暄景郅从不放水,既是已然动手,目的便是给人教训,何来什么留不留情。实打实的硬木,丝毫不打折扣的力道,硬生生抽在手上,不出几下便能叫人生生红了眼眶。

六下戒尺高抬高落,没有丝毫间断落在北豫手上。双手本捧的与下颌齐平,被镇纸不断击落,而后再迅速抬回至原来的高度。暄景郅不曾出声,北豫也不敢张口,掌心早已被镇尺敲得麻木,只是接连不断的击打将之前累积的疼痛不断叠加,直至双手颤抖的已经是出于本能的对疼痛的躲避。

挨手板不比身后,亲眼看着硬木自眼前掠过,再狠狠敲在手掌上的心理冲击,一定是大过直接打在臀上的。明知道这厚重的镇尺敲在手上是什么滋味,却偏生硬要在灼灼的目光下撑着不动,这各中滋味,又岂是一句难过能够说得清道得尽的。

幼时在天子山,暄景郅通常是不加任何解释的大篇课业吩咐下去,一句讲解没有,一字释义也无,通篇背过,再夹着自己读过研习的笔记心得,每篇都要洋洋洒洒写出几页纸来。想来那时不过才堪堪总角之龄的北豫又能有多少底子,不加标点的经史子集连读都读不通顺,更莫说是通篇诵下来,还要加上自己读过的注解。但暄景郅是不管这些的,逐条明目列下来的篇幅,规定的时日若是背不出来、写的课业若是过不得关,罚抄重写便都是轻的,那一顿毛竹板子的滋味,怎么也都是要尝的。

待到稍稍大些,北豫与他亲近了不少,北豫方才敢壮着胆子问上一句:既是国家之治,法家之学乃是固国根本,却为何又要他学那些迂腐不堪的东方经典子集。彼时的暄景郅,也只是翻着书页漫不经心的瞧了他一眼,只道:虽则迂腐,但为王者则不可不知。

暄景郅的回答,在他当时看来,根本就是刁难他的借口。既然本朝尊崇法家治学,为何要多此一举的去读那些迂腐的老刻板。可直到今日真正的坐上高位,方才始觉,暄景郅当时的话,是饱含了多少意味深长。

法家治学重在务实,条条纲纲的律法,须有执法者的铁面手段,国家之秩序兴衰,重在有例可行。可若是要天下臣民心甘情愿的忠心于大周,却是儒家之学首当其冲。大周一朝已是达到顶峰的盛世,不比数千年前的古秦,战时变法,无可奈何。若要长治久安,便要集法圣与儒圣之道,自然,表儒里法,也只有执政者心知肚明罢了。

第39章 蹉跎岁月不饶人

暄景郅蹙眉看着北豫因疼痛不断下挪的双手,眉间的距离愈来愈近,终于在敲下第三十下后扔了镇纸。看着北豫眼中的一片湿漉,还带着明显的畏惧和如释重负,暄景郅不咸不淡的问:“疼不疼?”

双手交叠在身前狠劲的揉搓,麻木的皮肤似是这会才缓过劲来,一波胜过一波的疼痛如层出不断的潮水般涌来,手中通红高肿的发烫,声音却是梗在了喉中久久不应。

其实,北豫的脸皮,是极薄的。无论平常与暄景郅相处的再亲近,但若到了这种时候,却是羞的只觉浑身都在发烫。更何况,是这种“疼不疼,敢不敢”的问题。垂着头盯着桌上的笔墨纸砚,北豫只觉,恨不得要钻进地缝去。

含着眼泪点点头,根本不敢去看暄景郅的脸,手上的动作也不敢太大,委委屈屈的模样,实在是,很可怜。

面无表情的看着北豫,暄景郅曲着手指关节在桌面敲了敲,随即出口的话直接让北豫惊的抬起了头:“既是我动手你觉得委屈,那就自己来。”

伸手将镇纸塞在北豫的手中:“你不是能耐的很吗?十数年的辰光,我是白教你这么些年,当时我便提醒过你,习武之人不可多泄精气,你是将我的话尽扔了黄浦江是吧,嗯?说话!”无视北豫惊惧的眸子,暄景郅只是冷笑:“你前次用内力改了脉象,真打量着我不知道呢?本想着你也受了委屈,此事便翻过去,却不料近日来你是越发的变本加厉了?”

多年来,暄景郅总是有这样的本事,可以把几个月甚至几年前的陈年旧事记得清清楚楚,这一点,落在北豫头上,便是一句苦不堪言、战战兢兢。有些不大不小的事,终究不伤大雅。他自己做过了,每日提心吊胆的担心暄景郅发难,却终是不了了之没有下文,但是,却要在某次犯了他大忌之时一并翻出来。

白着脸看向暄景郅平淡的双眸,喉头中不知何时便梗上了一口气,咽不下去,呼不出来,真的是,很憋屈。

但是,不忿也好,憋屈也罢,他亦不能有任何怨怼。自然,暄景郅猜想的分毫不差,那日仪元殿的竹林中,一切都是事实。他惧怕虫子是真的、用内力改了经脉是真的,故意失足落水,亦是事实......他早就料到了洛彬蔚与暄景郅会有一见,亦早就猜准了洛彬蔚会说什么话,也从未想过能瞒得过暄景郅。有些事、有些话,当事之人尽皆心知肚明,却终是说不出口,登不得台面的。

诚然,暄景郅当然是知道的,那次狠罚,也是实实在在的动了火气、下了狠手的。但是,时过境迁的今日,北豫肿胀的右手握着镇纸,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前次落水以图暄景郅不再冷言冷语而用内力改了经脉一事,似乎,还没个明白交代,再加上今日亭中之事,多日来的纵酒欢娱......北豫后心一阵一阵发凉,这可如何是好!

强催内力改变经脉流畅搏动,极耗元气。彼时的他初尝人事,于这风月之事上面自是有些把持不住。精气耗损,如此这般下来,身子定是极差的,最起码,对于要求颇高的暄景郅而言,是蒙混不过去的。

而近日,连绵的阴雨是实实在在的寒气逼人,今日又只着了一件单衣......待理清了这诸多事件的脉络,北豫终于后知后觉的发现:师父计较的,自然不是一件衣衫,如今他要死不死的将他所有的火拱起来,老账新账叠在一起,他今日还有能有命在吗?

低下头看着手中握着的戒尺,北豫只觉得心上都在滴滴答答的淌血,他堂堂大周天子,七尺男儿,顶天立地,如今已然加过冠礼,俯身受师长责罚倒也罢了,如今还要自己动手......简直,就是个笑话!

见北豫许久不动,暄景郅的眼中终于闪过不耐烦的意味,手指敲了敲桌案,再次开口之时声音已带了些渗骨的凉意:“今日是臣冒犯陛下天颜,还望陛下恕罪。”

糟了!北豫心中一惊,双膝一软便跪在地上。

上一篇:造反成功后 下一篇:美味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