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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荆(45)

作者: 竹筒夫子 阅读记录

“我打,我打,我打。”北豫跪地连声说道,尽管如此,却也难掩语气中浓重的委屈。

古语有云,蛇打七寸。事实上,暄景郅对北豫真可算上是了如指掌,言语珠玑,字字见血。他总是有办法一言便刺中北豫最薄弱的地方,并且,总能一言到位,绝无错漏。冷眼看着,并不出声,暄景郅只扬了扬下颌示意北豫开始。

有些畏畏缩缩的伸出左手,忍着右手的胀痛握了戒尺,看着左手掌心已经通红高肿的皮肉,心头上的委屈犹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偷着斜觑了一眼暄景郅,终是狠下心来,挥落手中的镇纸。

“啪!”的一声脆响,并未有几分力道,却也逼的北豫眼中一片湿漉,方才已经挨过三十余下的左手,此刻就是微微一碰也是疼的要命,更何况是拿着戒尺击落,又何如,这是自己动的手,这叫他本就极薄的脸皮,如何挂得住呢!

饱含着探求的目光看向暄景郅,后者却只是面无表情的抿了抿唇,意思再分明不过:继续。

“啪!啪!啪......”事实上,没有几个人能真的对自己下得去狠手,身体发肤都是实打实的血肉之躯,一丝一毫的伤损痛的都是自己。随着越落越轻的戒尺,暄景郅眼中温度也一分一分的降下去,直至北豫再一次落下戒尺时擒住其手腕,带着力度狠狠的砸下:“啪!啪!”

这几下落得,极是狠厉,北豫的左手直接被打落下去,骤然加剧的疼痛直接让北豫湿了眼眶,暄景郅略有些戏谑的语音紧随而来:“还敢不敢?你给我继续作啊。”

这种语气,直接让眼中的热泪淌下,已然是顾不得其他,北豫只一迭声的求饶:“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真的错了,错了,疼,太疼了。”

看着北豫抽抽搭搭的捧着双手掉眼泪,暄景郅也不出声安慰,只面无表情的沉声道:“哭够了就起来,把该拟的折子拟了,司马将军的兵符定要妥善处置,若是万一有个闪失,后果不轻,密函即刻写好今日便传出去,以免误事。”顿了顿继续道:“你写,写完呈来于我细看。”

见北豫半晌还止不住抽噎,暄景郅忽然便提了声调:“听见没有!”

“是,是!”

之后,天中的乌云渐渐散开,已近傍晚的天色竟是映出了几道斜阳,顺着镂空雕花的轩窗照进仪元殿中,便是这样一番景象:暄景郅坐在右侧首位的椅子上,一手端着茶盏轻轻晃动,一手执着卷书闲闲的翻看。北豫坐在上首桌案后面,红着眼眶平着心神,抖着右手一笔一划的勾写文书。

被打的通红高肿的右手颤颤巍巍的根本握不住笔,手指一曲便是一阵钻心的痛。勉勉强强用左手托着手腕下笔,却终究耐不住方才被重责过的痛,一个不妨手中一抖,点点墨汁便溅在雪白的绢帛上,有些欲哭无泪的瞧着就要写好的一篇批文。对上暄景郅不轻不重的目光,终究是咬咬牙将写坏了的绢帛丢在一旁,重新取过一张从头拟起。

北豫的字,自小按着暄景郅的要求练得颇有几分味道。写的了规矩的工整小楷,亦能写颇有王者之风的行书,但无论是哪种,定是无法在高肿着右手的情况下写的好的。是以,不过堪堪几道折子,北豫却是翻来覆去拟了好几遍。

几道本就微弱的斜阳终究是隐在了云层中再也寻不到踪迹,殿中的光线也渐渐暗沉下去。暄景郅的目光自书本上挪开,起身取过火折子,一盏一盏点明殿中的烛火,目光滑在北豫认真书写的面庞上,不自觉的勾起一丝弧度。许是方才疾走的缘故,几缕发丝自冠中滑出垂在两侧,已经平静下去的情绪丝毫瞧不出起伏,只有尚还微红的眼角昭示着方才发生的事。心下一时感慨,十数年的光景,豫儿再也不是济贤观中那个分明清瘦却不曾弯一弯脊背的少年。

而他,也再不是当年名动京城,意气风发的暄大公子。时间的痕迹,早已将一切的一切磨砺的物是人非。北豫终究长成了他理想中的样子,在帝王这条路上日渐成熟,翩翩少年郎,温润如玉,却也是翻手为云覆手雨的君王。却道是,岁月难饶人,几日前他晨起束发,不经意间瞥见了额角的几丝银白,这才恍然忆起,他已经是个年逾不惑的人了呵。

是以,在景函问起时,他也终究只是淡淡的一笑:是啊,老了。若说,这世上有什么公平的东西,那就莫过于时间二字罢。任你多少才华横溢,任你多少位高权重,终究抵不过时光易逝。而那光阴的蹉跎,带走的,又何止是物是人非那般简单。

且看北祁一生,恩怨情仇,终究随着云烟一散而去。江瓷也好,栖梧也罢,都早已随着那光阴无情消散殆尽。若那因果循环都是报应,他一生的罪孽,又是否赎的清楚?

风送钟声,传来隐隐约约的吟唱:“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

第40章 鬼夜风雨险产子

天边苍穹的乌云一片一片迅速掠过初初攀上高空的明月,许是节气之原因所在,今夜,是满月,却未有圆月之夜的柔和光辉,凄清的月光竟是带了几分阴冷的味道。

万树凉生霜气清,中元月上九衢明。丁酉年戊申月乙未日,七月十五中元节,又称鬼节。

古之今始,以元字做结之日共数为三。正月十五称之上元,乃庆元宵;七月十五称之中元,祭祀先人;十月十五称之下元,乃寒食之节。

七月半数,放河灯、焚纸钱等习俗古已有之。又言,五行之中,月属为水,又水泽为阴,七月正半,阴月高悬,鬼门大开,魂兮归来,妇孺皆避。各族世家大户自是要请道士来建醮祈祷,百姓人家也都早早紧闭家门。这其中,又以女子与孩童最弱,是以,自然是要更加避讳些。

地处湘潭边界的碧岩山上秋意更甚,连日来的细雨将整座山的四周都罩上了一层薄雾,雾气缭绕,更是将本就掩在半山腰的一处别院遮的纹丝不漏。只不过,昔日清净的园子今夜却偏生大不一样,院中的烛火、房中的烛光硬是将整个别苑晃的亮如白昼。

院中比之平日几乎多了一倍之上的人,众多家丁把守在园子四周,正堂内烛火通明,来来往往的侍女端着一盆一盆的热水与白色布巾进内,不多时便换回了一盆盆血水,如此反复。每次房门张合时,依稀还能听到女子的呼痛声伴着产婆略有些急切的声音:“夫人,夫人用力啊,再加把劲儿,出来了,就出来了.......”

房外的风刮的越发凌厉,风声扫过树叶沙沙作响,窗棂的窗纸似乎也被吹得一阵一阵呼之欲出。风大,那云自然也走的格外快些,一片一片迅速掠过明月,将本就清冷的月光分割成一道一道,怪风作响,夜色深沉,竟是格外的寒凉渗心。

咸阳城郊的宅子中,一片静谧无声,回廊拐角处,一间极不引人注目的房中,房门大开,顾言之坐在上首,南鹊枝与沈逸分坐两旁。

房中并未掌灯,月光徐徐自门中洒进房内,虽不至于亮如白昼,却也到底能将房中摆设照的一清二楚。

本该出现在东南边境的沈逸此刻却坐在顾言之的别苑中。一袭靛蓝直裾,有些暗沉的颜色将整个人的面色都衬的黯淡了几分。发丝只用一根布条随意绑着,面色如水,难掩沧桑疲态,眼中分明有不甘不愿,却也只能是生生的忍耐,不过须臾的短短几日,便再也无法从眼前这个男人的身上找到一丝昔日统领京城禁卫军的神采。

月色将顾言之的脸衬的更加阴冷,缓缓合了合茶盖,顾言之勾唇微微一笑:“天下政局,从来都是你死我活,我顾某是个爽快人,看如今北豫当政,暄氏独揽相权,又哪里还有其他人说话的余地,沈将军,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收你兵权时起你就该明白,这种人,是不配我等去侍奉忠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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