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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是徐徐抱碗来(17)

作者: 泛泛无言 阅读记录

昕渊七岁了,渐渐长成了小大人,待人依旧是彬彬有礼的样子。而姝宁可能是打小被宠着惯着,要活泼调皮的多。

嘉妃有时候来我这儿,总说很羡慕有姝宁这样一个女儿。我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有这一个女儿还不满足,倒羡慕极了姝宁。

皇上宠这个小女儿宠的令人发指,今年元宵节,宫里向来不兴挂各样花灯,姝宁要看灯,说是听嬷嬷讲宫外的灯样子多,又好看。她父皇便巴巴让人请了宫外的手艺人,做了不少灯在棠梨宫挂起来。我已经有十年不曾出宫,看见这流光溢彩的样子,看着姝宁在灯间开心地跑来跑去,倒很想念年幼时母亲带我去看的花灯,眼泪就止不住,伤感了好半天。

皇上看着我伤感,便悄悄儿握紧了我的手。

他问我:“入宫可后悔吗?”

我笑笑:“有皇上,还有昕渊和姝宁,这样难得的福气,怎么会后悔”

可是我有时候会想着,或者哪一天,我能出去。

第26章 月有阴晴圆缺

元宵节过了一阵子了,京城慢慢的化了冻。到了二月末,柳树桃树都抽了芽。

打三月初姝宁就闹着非要去放空钟,我看天时时风大便不许她去,说起来京城孩子们的这个说法我是知道的。“杨柳青,放空钟;杨柳活,抽陀罗;杨柳发,打尜尜;杨柳死,踢毽子。”只是不知道她从何处听来。这个孩子与昕渊不同,昕渊总是在学处上心,姝宁总是在玩处上心。

三月十七皇上来棠梨宫,到底缠着皇上带她去了。

路上姝宁撒着娇,不肯自己走,皇上便俯身去抱她,举到一半,却顿了一顿。

我看见了,也看见他往我这儿瞥了一眼,我便转过去,当没看见。然后笑着和姝宁说,母妃这儿有好东西,你追上母妃便给你,好不好?

那日天非常蓝,是我见过京城里天最蓝的一回,像棠梨宫檐下的琉璃瓦。

姝宁在前面跑着笑着,他在后面佯装去追,昕渊在旁边拿着师父留的功课在背,我忘了我是坐在那看着,还是立在那看着。这一天是我这辈子,最好的日子。

那日回去了他便有些咳嗽,竟月余不见好,我嘱咐小郑子多泡淡些的菊花茶给他。他叫我去勤政殿陪他用膳的时候,我一看桌上的茶仍是酽酽的。我正想恼他两句,他开口说:“罢了罢了,从今不再喝这浓茶,让赵太医开两副山楂陈皮的糖水方子来才好。”

我心里暗暗叹口气,知道他这样说不过让我放心,肯定还是要日日靠着浓茶提着精神。这两年虽说边关平定了些,黄河一带又闹了一次蝗灾,每逢天灾,总要两三年都缓不过的。一边是赈济灾民,一边是防着马贼强盗,更要想着重新种植黍谷,部署水利。他实在也忙的很。

用过膳,他突然对我说:“朕想着晋一晋你的位份,已经让钦天监拟了好日子封妃,封号仍是瑶,你觉得如何?”

我心下疑惑:“好好的,怎么突然要晋位份呢?”

“你进宫已经十年了,又有着皇子和公主,封妃不为过。”

他话虽这么说,我心里却明白不甚合规矩,一则我家世实在是平平,与现在妃位上各位相去甚远。二来我是这样的温吞性子,于协理后宫无功。最后若论资历,远远不及许多王府里就出来的主子们。

妃还是封了,日子挑在了这年的六月十三,我很知道他挑这一天的用心,只是我心里不那么高兴,总觉得封妃这事儿有什么用意在里边,更何况各宫的眼睛盯着,让我不自在。

我和嘉妃说了这事儿,她却很不以为意,说封妃总是好事儿,皇上喜欢罢了,周围人眼热便眼热去,好歹皇上在,谁还闹得了什么幺蛾子。

这年十月,良贵人的父亲在地方上赈灾,账目井井有条,灾民安置有序,水渠也渐渐修起来,立下了大功,升了从三品司运使,良贵人也封了良嫔。

此外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因着两个孩子和皇上的身体,我也没有什么时间去顾及各宫的小事。

到了腊月,各宫里又热闹起来,今年我要顾着姝宁,便是谨妃和慧妃帮皇后顾着大小事。我没事便守着昕渊背书,再就是给姝宁裁小衣服,姝宁小小年纪便十分爱美,长得又快,一个月便要做上两身新的。

第二年四月,定朔大将军那边突然传过急报来,说西北伊犁各处出现不少准格尔部族余孽,时时挑起战事,须再派兵粮以备战事之需。

前两年蝗灾的影响还未过去,此番更是雪上加霜,皇上便更是一夜一夜难以安寝。

我心里担忧着,也只能说上几句话送几盏燕窝。偏这时候姝宁出了痘疹,我让近身伺候的嬷嬷丫头们急急扫了屋子出来,又重新裁了衣裳,命小厨房忌了煎炸。这边顾得姝宁,那边就顾不得昕渊,便把昕渊送去了谨妃娘娘处,好在昕渊是乖顺的,便每日搁着窗子来问妹妹好。

如此过了半月,好歹有惊无险,才又重新一番洒扫,将昕渊接了回来。

而我却不知就因为这半月,宫里流言便已经慢慢起来了。

嘉妃一日来歇着才和我说,因谨妃娘娘无子,资历家世又比我好许多,眼下皇上偶尔身上不好,便有不好听的传出来。

我却疑惑:“便不说皇上还好的很,便实在是不好,太子不是已经立了二皇子”

嘉妃便说:“眼下这位太子既非长子,母亲也非现皇后,而现下西北战事又起来了,还是要靠着现皇后的母家哥哥。”

“那便眼热现皇后去,左不过大皇子二皇子里挑一个,可又关我什么事”

“皇上之所以立了二皇子,是因为大皇子资质实在平庸,难担大事,更何况不得防着大将军那个外戚皇上去年又贸贸然封了你妃,这是谁都想不到的,便有人觉得立二皇子是虚晃一枪,白替六皇子挡着,皇上这是等着六皇子长大呢。”

我却不这样觉得,昕渊我是了解的,他没有什么野心,皇上我也是了解的,他断不会因为对我的喜欢指望着一个幼子。

嘉妃坐了片刻便起身:“我要回宫里去了,还要回去看着五皇子练字儿,我刚刚和你说的,你却要往心里去。你没有心思,旁人却不知道,现下正是流言起来的时候,你到底防备着。”

皇上那儿总忙着,我又避着嫌,便不大往勤政殿去求见。这年七月初七也称了病躲着,我正坐在廊下纳凉,皇上却来了。

我看他在月光里负手款款走过来,脸上笑着,便站起来。看他今天精神很好,我宽心了许多。

“皇上怎么来的这样早”

“往年总等宴席快散了才来,月亮都下去了,今年就好好同你看月亮。”

我便命小太监又端了张藤椅来,俩人就各自在椅子里靠着,天气有点闷,我便时不时给他打着扇子。

初七的月亮就弯弯的一牙儿,西边像被咬了一口一样凹着,看着瘦小伶仃。星星倒不少,如莹水闪烁,像天上真汇了一条天河。

“臣妾瞧着这月亮,倒像什么人不给它饭吃,可怜巴巴的。”

他突然一乐,探过身子来勾了勾我鼻子:“便只有你脑子里全是吃饱了吃不饱,古人都说这叫月有阴晴圆缺。”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虽然臣妾没读过什么书,但这却还是知道的。”

“意随,若有一天我们两个隔了很远,你便抬头看看这月亮。”他抬头看着月,眼神又悲伤又温柔。

“皇上说什么呢,意随说过了,意随陪着你,一直一直陪着你。”

他不再说什么,我便慢慢靠到他怀里去,直到半夜露水重了才起来。我仔细一瞧,他却轻轻闭着眼已经睡去了,眉头却还是不舒展,我伸手去摸他的脸,他就猝然醒了。

“几时了?”

“回皇上,已经四更了。”

“那你便快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