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渡江湖·江中梅雪(48)

作者: 沉衍 阅读记录

不过她避讳的方法不可取,若是把弱点掩藏,等到日久之后招人发觉,变成了软肋,成了话柄,也成了真的膏药,跟着一辈子。

夏浦玉躲开她,边闪躲,边说:“我像你一样,一直躲,你可有气恼?”

白钏只觉着自己像被羞辱了一样,让眼前这个人活着,就是叫自己的屈辱活着。

白匙的贴身窃娘,也不过是个和江岸冬一样,拿不住铁的女人。

江岸冬被白匙说的一无是处,白钏觉着,这世上最平庸的就是江岸冬这类女人,就如同江湖的下类。

她不愿成这个。她转身剑劈向夏浦玉,夏浦玉没有躲,而是用两手掌夹着剑身。她果然还击了,可力量弱,夏浦玉倒不像十分费劲。

还不如几个弟子那样。

白钏更加羞怒,抽出剑刃,步步紧逼,划着身子从后往前劈,一直把夏浦玉往悬崖边上逼。

“我今天非叫你死!”她一剑就要刺过去,夏浦玉一闪,脚下却土石一滑,待到林念伸手要扶住他时,一脚已经腾空在断崖外了。

然后接着就是上身失力,整个人往下倒去,耳边呼呼的风和摸不到底的空气流动,叫他意识到:

坏了。

百里断崖长百里,深百里,虽然只是相传,可透过下面那层云雾的天地,只有死人知道什么样。没人愿意试试,也没人愿意探求。

这和人们问人死了去哪,却没人要去尝试,大概一个道理。那层烟云大概就是生死之线,或者瞒着人眼的迷障。

林念一手挂在夏浦玉臂上,一手抓住崖上埋在土里的石头。

“抓紧了!”

夏浦玉倒有些不以为然:“你不是想让我死吗?”

“是林琰!”林念费力的拉住他,脸憋的通红,手上的青筋也暴鼓起来。

“放开吧,不然咱俩都会死!”夏浦玉冲林念喊。

林念没有说话,继续拉着他。

“放开!”

“你不能就这么死了!”

“我恐怕命数已尽,你快松开!”

“我问你!”林念顿了一下,然后又接着说——此刻他额头的汗珠已经顺着鬓角留下来:“你为竹子塘侍徒,那,你是不是仆?”

夏浦玉没想到林念会问这句话。他是夏浦玉,在江湖漩涡里摆弄生死的争渡者。

他伸出另外一只手,然后掰开了林念的手……

“不行竹子浦玉,竹子浦玉!”他未曾喊过他先生,或者夏浦玉。

夏浦玉掰开他抓住自己的最后一根手指,整个人跌入深渊。他的身影淹没在云海之中,他去探求迷雾内的天地了,说不定,会如同人从地狱走来一样,来一次翻转筹局的重生。

崖当间挂着几根攀岩萝,枝叶落尽了,就挂在山洞外,遮着些光,洞里床榻上有张毛皮,床榻外是一张席,席上是一张矮案,案上有一支舀水的勺瓢,不见洞的主人。这攀岩萝上次见是在去年,墨草河畔那边的阡陌谷,半惹囚的屏障。那是个没绝顶聪明却要在这片大地上独善其身的门派。如此说他们,就因为不老莺芳竟然会亲自带人去杀风鸢。

还记得客舍一役,风鸢丢出去的玄月镖叫她霎时奇怪,自己从未用过,却又熟练上手。紧接着,这股疑惑便被此刻生死的危机感所淹没。等到牵制住贼人后,风鸢立刻跳窗离开了。

她一个劲儿往林子深处跑去,不敢回头看,因为怕跌倒,也不辩方向,因为没地方去,才可以去任何地方。不在乎东南西北,只想知道,她究竟是不是做了件傻事。

而此刻的高不落,亦然在想自己是不是办了傻事。这个傻事不是不告而别,而是混沌的自己,当初为何不问清楚再相认。

“咱们这么就走了,你就不担心她?”舒雨女和高不落牵着马往前走。走过唐淞河的风雨桥,夕阳在水面上照的波光粼粼,像是龙鳞,二人慢慢走在路上,心事重重。

“……”他未曾说话,只摇摇头。

此刻的月与太阳同时在头顶上,月亮有影子却无形,太阳有形,却已经没了光。

第54章 (五十四)彼阎洞众仕得抑志

舒雨女冷笑了一声,她大概是真的笑,只是脸上常常冷冰冰的,久了,笑也不讨人喜欢了。

“不都说玲门的人极聪明吗?”

舒雨女先一步往前走了。高不落牵着马,看着远处被晚霞映的发亮的草尖,那一个个草尖又堆出一片光鳞。他沉沉的叹了口气,喝了一声马,就跟了上去。

此刻离彼阎洞还有半日行程,则袖他们已经先一步赶到了。到了林子前,一片狼核废墟,断木残垣。

他们意识到了不对,就往山门奔去。就见门口钓月僧与鬼见怜在那里等候。

“前辈!”则袖跑过去,两方互相行了礼。

“你们也是为了浦玉而来吗?”则袖问道。

钓月僧与鬼见怜点点头,接着就见鬼见怜哀哀道:“只是,刚刚出来个人,说,浦玉已经掉下百里断崖了……”说罢,泪珠子就滚了下来。钓月僧更是按捺不住,欲要冲门而入。则袖几人听了这话,顿然魂魄似散,悲哀从心底哗然涌出。本以为还可以并肩作战,如今赶来得到的竟然是这样的消息。

“掉下百里断崖,是不是……”墨锵锵拉着则袖的胳膊,没有再说下去,低着头也说不出话来。

就这时,白钏从里门走出来,怒眸相向:“几位前辈不要再在此逗留,洞主养伤不易见客。”

“贼人!你们杀了浦玉,还想羞辱我们吗?!”则袖向前一步,朝白钏吼道。

白钏冷冷一笑,轻蔑的斜睨:“怎么,还想杀我不成,这是彼阎洞,不是你们撒野的地方,哪来回哪去。”

“彼阎洞又如何,一群鸡鸣狗盗之徒,只不过会些见不得人的事罢了。”则袖在此向前,怒发冲冠。

“你敢不敢再说一次?!”白钏放下揣着的双臂,作拔剑势。

“我说你们是一群贼子,真正只会偷东西的见不得光的某个!”就见白钏听了立刻就要剑从鞘里拔出,则袖怒不可遏,运气便给白钏身上一掌,把白钏推至门内足有十米远。

“别以为我不打女人!”则袖“唰”的打开折扇,站在门内,看着两侧后辈皆屁滚尿流的逃窜,几人都踏进门来。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浦玉。”他与则袖一礼,没有抬头。

“……你今后叫竹子浦玉。”则袖笑着扶浦玉站起来。

浦玉看向则袖,点点头。

“我父亲说你天资很棒的,你能不能教教我啊?”则袖摸摸浦玉的袖子,笑道。

“天资是与生俱来,无法传授。”则袖皱皱眉头,语气倒显得带着遗憾。

则袖坐在台阶上,叹道:“唉…看来,爹爹介绍的这个哥哥,也是个比则袖聪明的。”

浦玉听了这,说:“不,浦玉不一定就比少主聪明,少主念书那么多,还那么勤奋乐观,是浦玉比不了的。”

则袖听了这话,心底自然高兴。拍拍自己旁边的位子:“坐我旁边吧。”

浦玉拱拱手,坐下。

“今后叫我则袖就好。”

两人自打认识到如今,已有十余年的光阴,几乎寸步不离,如影随形,早已经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亲兄弟,当做自己的家人。

从未觉得失去哪一个会不习惯或者伤心,但真正走到这一步,却发觉,得到伤心,失去也伤心。

那人说竹子浦玉掉到了悬崖下,竟然说夏浦玉死了。他怎么会相信,又怎么会接受?虽不说有什么温馨的回忆,可处处磕绊与挫折,亦然变成了慰藉。在他不曾有母亲的岁月里,还好他有一个铁打的玩伴,正好在他家破人亡逃离躲避时,他又遇到了则袖。

男人的情义总是这个“义”,不是忠义,是义气。何是义气?

江湖人谈义气,生死放两旁,挚心放当间。两肋插刀,不管生死,当拼死奋斗。为的是个不屈。活的不屈,死的也不能屈。

上一篇:道阻且长 下一篇:风尘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