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辟寒金(18)

……

那种仿佛万箭穿心般的痛,再一次地朝她袭来。

慕扶兰的身子,慢慢地滑了下来。

她紧闭双目,将自己紧紧地蜷缩起来,整个人趴在榻上,一动不动。

慕妈妈等在外头,忐忑不安之时,突然看见门打开了,谢长庚走出来,急忙迎了上来,正要开口,却见他脸色阴沉,迈开大步便朝外走去,也不知刚才发生了何事,一时也顾不上他,忙转身入内,先去看翁主如何。

谢长庚径直出王府,回到驿舍,便下令连夜动身。

他的随从十分惊讶。

他平日喜怒不形于色,但此刻,脸色却相当难看。众人暗自心惊,也不知夜宴到底出了何事,竟惹他至此地步。但又怎敢多问,忙收拾行装,很快完毕,一行人便离开驿舍,往城门而去。

快到城门口时,身后传来一阵追赶的马蹄之声。

长沙国的丞相陆琳骑马追了上来,大声喊道:“谢节度使!留步!”

谢长庚缓缓停马。

陆琳追到近前,翻身下马,朝他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他没戴官帽,脚上靴子,左右也穿反了。

“谢节度使,这是怎的了?何事竟要连夜离开?”

谢长庚神色已经恢复如常,笑道:“谢某方才离开之前,已留书在驿丞那里,本是叫他明早代我转呈上去的。谢某此行目的,一是拜祭先王,二是接回夫人。先王已经拜过了,夫人那里,因她到我夔州之后,水土不服,身子不妥。这趟既回来了,索性让她留下再休养些时日。因谢某另外还有要事在身,故连夜动身。多谢长沙王和丞相的款待,谢某感激不尽。丞相请留步,谢某先告辞了,后会有期。”

陆琳方才回府,刚躺下去没一会儿,就得报谢长庚一行人要连夜离开,不知何故,慌忙追了上来。

原本担心哪里又得罪了他,才怒而夜走。此刻追了上来,见他言笑晏晏,便松了口气。出言挽留了一番,也就作罢,说长沙王夜宴醉酒,由自己代劳,送他出城。

谢长庚也未推辞,任由陆琳送自己出去。

城门打开,陆琳送他出去,又是一番客套,最后,目送他的身影纵马消失在了夜色里,这才慢慢地吐出一口气,半信半疑,回城不提。

谢长庚纵马奔驰了一段路,突然停了下来。

随从见他似乎有事,也跟着停马,齐齐望着他。

谢长庚转头,眺望着身后那座被夜色勾勒出黑漆漆轮廓的城池,半晌,转过脸,吩咐一个擅长追踪情报的名叫朱六虎的随从:“你留下,潜藏行踪。长沙国有什么消息,就传给我。”

“尤其是翁主,给我留意她的动向。一切事,越详细,越好。”

谢长庚神色平静地吩咐。

第12章

慕妈妈入了内室,看见慕扶兰趴在美人榻上,身子蜷团,状若苦痛,大惊,奔了上来。

“翁主,你怎的了?”

“是他伤到了你?”

她抱住了慕扶兰的身子,连声地问,见慕扶兰依然不动,慌忙将她翻过来,检查她身子。

慕扶兰低低道了句“我无事”,闭目片刻,定住了心神,坐了起来。

她的脸色有点苍白,额头和脖颈上,布满了冷汗,但睁开眼后,目光清澈,神色瞧着也很平静。

慕妈妈这才稍稍放下心,忙掏出手帕替她拭汗。

慕扶兰靠在美人榻头上。“人走了?”

“方才我等在外头,见他出来,脸色不大好,一句话也无,径直就往外头去了……”

“翁主,你与他到底怎的了……”

慕扶兰没有应。

这时侍女传话,道长沙王和王后打发人来了,问王妹情况。

慕扶兰立刻让人回话,说自己等下就去见王兄和王嫂,另外,将陆琳和袁汉鼎也一并请来,有重要的事商议。

一炷香后,她梳好头发,衣衫整齐,出现在了慕宣卿和陆氏的面前。

几乎前脚后步,陆琳和袁汉鼎也一道匆匆入了王府。

慕宣卿对慕扶兰道:“姓谢的已带着人连夜出城走了,丞相去送,他说什么让你留在这里休养身体。阿妹,你们到底怎么说的?”

袁汉鼎和慕氏兄妹一道长大,如同兄妹,陆琳又是姻亲,所以这话,慕宣卿也不避讳。

以慕扶兰对谢长庚的判断,他最后虽然拂袖而去,一句话也没留,但应该算是认了自己提出的那个折中之法——同意和自己脱离夫妇干系,不过暂时不予公布。

果然如她所料。

“阿兄,确实这样。我去了那边后,有些水土不服。他虽还不答应和离,但方才已说好了,让我在这边好好休养,不再强行要我回去了。”她应道。

慕宣卿对这个结果虽然有些不满,但王妹和谢的婚姻,毕竟是父王定的,人又已过了门,姓谢的若是翻脸强行要人,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好歹王妹人没被他带走,便骂道:“今日方知何为厚颜无耻之辈!”

慕扶兰道:“王兄,他人走了,短期内应当不会再来,莫再挂怀。”

陆琳忧心忡忡,在一旁叹气:“这都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的闹到这等地步?他走时,虽客客气气,只是我总担心,他会不会心怀怨恨。刘后对我长沙国本就怀有恶意,谢节度使也算是她的人,这回过来,吃了这么一个闷亏,我怕他报复。”

慕扶兰道:“以我之见,谢长庚应当不会这么快就对长沙国下手的。他野心勃勃,我们长沙国如今在他眼里,连颗绊脚石也算不上,就算心怀怨恨,现在也没必要费力来对付我们。日后倒是极有可能。不妨视为远患。”

前世,他做了皇帝后,第一件事便是废了全部尚存的藩国,清洗藩王。

当时长沙国早就已经除了,慕氏剩下的族人,因了她这个“元后”的缘故,依旧得以保有岳城一地,算是众多藩王里的幸运者。

但这一辈子,事情想必就不一样了。

袁汉鼎点头,说:“那么近忧,便是朝廷了。”

“去年便有消息,朝廷有意要对我们长沙国下手,正好当时起了江都王之乱,想必不了了之。如今江都王之乱平定,等朝廷喘过气来,怕是又要生事。”

陆氏眉头深锁。“我长沙国历经数代先王的开荒垦田,国中如今盛产谷米织物。在那些人的眼里,就是一块好咬的肥肉!”

长沙国如今虽然不缺粮,不短衣,但兵力却一直有限,常备的军队,只有区区两万人,这也是朝廷规定的藩国所能拥有的最高数量的兵力。

此前,朝廷发难另外几个异姓王时,往往便是拿这个来做文章。

慕宣卿道:“如今不比往日!我们不动,迟早就是死。我正考虑尽快扩兵!”

他望向陆琳。“我长沙国中,可应召投军的壮丁人口,如今约有多少?”

“去年户官上报,十六至四十岁的壮丁,约五十万之众。”

“好!”慕宣卿点头。

“就算五抽一,也有十万兵源,加上原来的人马,倘若我长沙国有一支十数万的军队,何惧外来之敌?”

“如今殿下若是征兵,以民众对王之拥戴,必定响应,只是殿下,此事你想的太过容易。”

陆琳摇头。

“就算我们冒险,暗中练兵,问题是,哪里去弄那么多的兵甲武器?难道让十万军士光身以棍棒上阵作战?如今外头大乱,谁不是在拼命蓄锐?便是我们出钱,也买不到兵甲武器,自己造,就要有铁。但早几年前,藩王乱始,各处大小产铁之地,早被朝廷与那些意欲作乱的藩王各自占有了。先王在时,也曾想过扩兵,暗中于境内寻矿,始终无获,只能作罢。如今一时之间,我长沙国去何处觅铁?就算弄到了手,如此大的兵工造厂,如何才能躲过朝廷耳目?”

“难,太难了。”

陆琳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