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辟寒金(22)

刘后笑了笑。

“谢卿方才那话,你以为是真?十有八九,是他在长沙国碰了钉子,接不回慕氏王女,迫不得已,人前拿来掩饰的借口罢了。”

“他是本宫的人,就算本宫现在不动长沙国,也要让那个慕宣卿知道,对谢卿的不敬,就是对本宫的不敬!谢卿而今人在京城,他那个已经出嫁的妹妹,别说没病,就算真的病得要死了,只要本宫发了话,她就得乖乖地随了谢卿给我入京!”

杨太监恍然。

“太后所言极是。这几日,奴婢也听到了些议论,想是那些人平日嫉妒谢节度使,有些话,传得简直没法听。太后您这是一举两得。既警告了长沙国,也是成全了谢节度使的颜面。他知道了,必会感激太后。”

刘后出神了片刻,又道:“不止如此。本宫听说慕氏王女容貌出众,有长沙国第一美人之称。谢卿方才虽对本宫表了忠心,但所谓美人乡,英雄冢,古往今来,不知多少英雄好汉,就是栽在了女子的手里。你别看慕宣卿如今是这态度,只要谢卿与慕氏女还是夫妇,日后,万一她听人教唆,或是包藏祸心,离间谢卿与本宫,也不无可能。本宫须亲眼看过才能放心。老老实实,也就罢了,料也拿捏不住谢卿这等人物。但若是个不妥之人……”

她的眼底,闪过一缕阴沉之色。

“那就及早想个法子,替谢卿解决了,免得日后留下祸患。”

杨太监低声道:“太后考虑果然周详!虽暂时放过长沙国,但确实要防。奴婢这就去拟旨!”

第15章

诏书抵达岳城的那日,慕扶兰人在君山,正和阿大一道,在药翁的药圃里采收草药。

药翁下山外出已经大半年了,天气一日冷过一日。须得赶在下雪之前,收完这最后一批草药。

一年之中,最为凛冽的严寒,很快就要降临了。

虽是王女,但在这里,一切事情都是慕扶兰自己亲自动手,和阿大没有区别。

小时候起,她就喜欢待在药圃里,跟着师傅辨认不同的草药,忙忙碌碌,是件快乐的事情。

收完了最后的一畦草药,她端起竹篓的时候,手指不小心被竹篓侧旁的蔑刺给刮了一下。

细细的竹刺,深深地扎进了她娇嫩的手指里。

一颗鲜红的血珠子,慢慢地从指尖上渗了出来。

“翁主!城里来了口信!王后让翁主回去,说上京宫里来了使者,要找您!”

这时,阿大从柴门外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口中高声嚷道。

慕扶兰的手微微一顿,拔出那枚伤了自己的篾刺,洗了洗手,把剩下的活交代给阿大,便下了山,登船上岸。

已经一个多月了,先前议定的各项事务,正在有条不紊推进着。

张班的路子走对了。王兄的“莽撞”和谢长庚过来时,慕扶兰特意没有阻止的他的“意气行事”,成了长沙国的护身符。就在前些天,传来密报,张班游说成功,刘后应当不会立刻发难于长沙国了。

袁汉鼎那里也来了好消息。勘了一辈子矿脉的老矿丁进入汝地的深山,在勘过地貌之后,激动万分,说山中的矿脉不但储量殷实,且浅埋地表,掘采容易。山外零星分布的几个村落里,人口本就不多,袁汉鼎已迁空人,数千士兵和工匠,开始暗中分批进入山中。

朝廷派驻在长沙国的那个监正官问题不大,他能得到的消息,不外乎是一些公开的事。而在此之前,也发现了谢长庚于离去时留下的那个名叫朱六虎的随从。他混入城中,以货郎的身份,在距离王府不远的一条巷子里落了脚,每天挑着担子,游走在岳城的街头巷尾。过了几天,一个名叫阿娇的小寡妇搬到了近旁,和货郎做起了邻居。

而王兄这些天,借着巡逻水域的名义,也正忙着在洞庭湖上寻找一个合适的岛屿,建造兵坞。

建成之后,那里四面环水,远离人群,便是有再多的人,发出再大的动静,外人也无法察觉,更不可能得以靠近窥察。

长沙国将会拥有一个天然的绝佳练兵之地。

这些事情,全都是在极其保密的情况下悄悄进行的,被外人察觉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这个时候,上京怎会突然派来宫中的使者?目的又是什么?

慕扶兰揣着疑虑入城,回到王府,很快便明白了过来。

宫使带来了刘后的诏书,也带来了赏赐,还有一个太医。

宣读完刘后的传诏,那人笑吟吟地说:“慕氏,太后先前听谢节度使说,你的身子有些不妥。倘若真的不妥,太后自然不会勉强。太医留下,替你好生把把脉,吃几副药,等日后身子养好了,也是不迟。”

慕扶兰跪在地上,叩首谢恩。

“多谢太后顾惜。我的身子已经养好了,蒙太后的记挂,随时都可入京。”

片刻后,她慢慢地直起身,说道。

宫使笑容满面:“好,这样就好。既然能去,咱们也不好叫太后等得太久,明日一早便动身,如何?”

“一切听凭公公安排。”

陆氏使人安排宫使歇息。闻讯赶了回来的慕宣卿急匆匆回到王府,一见到妹妹,立刻说道:“阿妹你不能去!明早我去回话,说你晚上身子又不适了,去不了!”

慕扶兰没有回应,只问他寻找兵坞所在地的进展。

慕宣卿说,今日他已选定地方,位于湖东方向的赭山岛,四面环水,君山为蔽,来回船程大约一个时辰,岛上半是山地,半是平原,非常适合修作兵坞。

慕扶兰说:“这样就好。王兄你尽快把兵坞建起。王兄你是长沙国的王,切记戒骄戒躁,不立危墙,多听阿嫂的劝。袁阿兄是个值得信靠的人,也极有能力,往后练兵之事,王兄可尽管放心交给袁阿兄,其余事情,也多和陆丞相商量。”

慕宣卿咬牙:“你不能去!奸后这是拿你去做人质!你去了,和落入虎穴狼巢有什么区别!”

“倘若如此,我更要过去。我要是寻藉口不去,奸后就会怀疑我们心虚,即便表面不发作,背地里,必定会牢牢盯着我们。那样的话,之前的一切安排都将无法顺利施展。”

“阿妹!”

“王兄,我知道你从小就对我好,但你不要忘了,你先是一个王,然后才是我的兄长!我们慕氏,倘若连自保都成问题,永远要仰人鼻息,谈什么为姑姑复仇?现在就是我们唯一的一次机会,无论如何,也不能冒险失去!”

慕宣卿双手紧紧捏拳,额头青筋跳动。

陆氏眼眶泛红,上前,握住了慕扶兰的手。

“阿妹,你过去之后,务必加倍小心。你孤身一人,那里不比自己家。奸后本就对你心怀叵测,先前我们和谢节度使又交恶,这回你见到了他,牢记忍让,切莫再得罪于他。”

慕扶兰笑着点头。

“王兄,阿嫂,你们不必过于担忧。我走之后,只要长沙国能向好,这就是我最大的支持。我会没事的。一定想办法,尽快回来。”

当夜,陆氏忙着打点送宫使的礼,给慕扶兰收拾入京的行装。慕宣卿也连夜准备贡品,挑选使官,安排明日护送王妹入京的事宜。

兄嫂在为她忙忙碌碌,慕扶兰更是心潮起伏,辗转难眠。

在她以为一切都开始慢慢向好的时候,没有想到,事情突然又发生了这样的变数。

这是她先前没有料到的一个意外。

刘后这样将她传入京城,自是不怀好意。

而谢长庚在这里头,又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再没有任何先机可凭,要面对的人,又一个比一个狠毒。

她必须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小心应对,步步为营。

第二天的清早,慕扶兰和同行的慕妈妈以及侍女登上暖车,随宫使离开长沙国,踏上了北上之路。在路上走了大半个月后,终于,在这一年的腊月,抵达了上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