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辟寒金(45)

他话音落下,身后之人跟着发出一阵喧闹之声,群情激动,朝着城门涌了过来。

曹虢大怒,正要叱骂,谢长庚上前一步,自己开口,用土语道:“我已说过,人不在城中!你们便是烧了城池也是没用,不过愚蠢至极的泄愤之举罢了!”

他的目光扫视了一圈对面之人,神色转为森严。

“何况,你们真当这里没有王法,想怎样便怎样?我不妨叫人打开城门,你们进去找便是。只是我告诉你们,你们倘若胆敢放一把火,烧一座屋,伤一个无辜之人,我必十倍以报之。你们十八寨三十六地,从今往后,休想有一处安宁!”

“开门!撤弓箭!”

他说完,厉声喝道。

曹虢等人吃惊,看了眼城门外密密麻麻的人群,迟疑了下,终还是不敢抗命,令士兵照着吩咐,大开城门,撤去箭阵。

谢长庚往侧旁退了一步。“进吧!”

方才还嘈杂不堪的城门之下,再次安静了下来。

土人面面相觑,最后看向白隆。

白隆惊疑不定,看了眼大开的城门,又上下打量着谢长庚,见他气定神闲地站在一旁,抬手示意众人止步,道:“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们城里一定设有埋伏,好将我们一网打尽!你想让我上当,我偏不上当!”

谢长庚微微一笑:“白隆,你很聪明,只是你想过没有,男女私奔,岂是一方之责?男固然有错,你这位兄弟的妹妹,难道便全无过错?许家伤人固然不对,我叫他们备礼赔罪,你们受伤之人,我派军医治伤,跑了的人,我也会去找,找回来了,是分是合,要打要杀,悉听尊便,你还有何不满之处?”

白隆僵了片刻,道:“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谢长庚道:“我堂堂河西镇守经略节度大使,凉州都督,朝廷二品大员,我既开口,便不食言。”

他话音落下,白隆却冷笑了起来:“罢了,你们这些朝廷的官,没一个是好的!我们若是信了,才真叫上当!今天我们人都来了,便不好白走一趟。人若不在城里,那就把昨天打了我们的人全交出来!我们也不以多欺少,他们几人,我们便几人。他们昨日如何断的我们的胳膊,我们便一样断回去!”

他话音落下,身后那些土人纷纷附和,吼声此起彼伏。

许轲战战兢兢,心里又气又怕,俯伏在地,不敢抬头。

事情到了这地步,别说交出昨天动手的人,便是要杀了那些人,他也不敢不应。

他怕的是谢节度使下不了台。

话都说到这地步了,这些土人竟还提出这样的要求。

听起来好似公平,实则半点也不给他颜面。

曹虢大怒:“白隆,不要给你脸不要脸!大人对你们已是够仁慈了,真当拿你们没办法不成?”

白隆哼了一声:“一报还一报罢了!还完我们就走!”

“来人!保护大人!”

曹虢高声下令。

大队的士兵,立刻冲了上来。

“大人,把这些人抓起来,看他们还敢不敢闹事!”

曹虢劝道,等着谢长庚下最后的命令。

土人也纷纷举起手中武器。

谢长庚没有立刻开口说话。

无数双眼睛,全都盯着他。

方才缓和了下去的场面,变得再次紧张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个土人拨开同伴,用力挤到前头,嘴凑到了白隆的耳畔,低声说了几句话。

白隆听完,脸上露出不情愿的神色,但传话之人地位似乎颇高,他迟疑了下,终还是收了腰刀,示意众人后退,乜斜着眼,向谢长庚说道:“罢了,看在夫人曾有恩于我们的面上,今日且信你一回!这个亏,我们吃了便是!”

他说完,传了声令。一传十,十传百,土人知悉了命令,相互交头接耳,议论声中,转头离去。

很快,方才还剑拔弩张的城门之外,人走得空空荡荡。

曹虢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命士兵撤了,见谢长庚还站在原地,视线落在那些土人离去的方向,上去奉承道:“今日多亏了大人,决断无二!便是叫他们入城,他们也是不敢!末将心悦诚服!”

他拍完马屁,见谢长庚脸色阴沉,忙闭口。

谢长庚转向许轲,冷冷地盯着他。

“管好你的儿子和人!若再有下回,我绝不轻饶!”

他说完,上马朝着姑臧疾驰而去,背影转眼便消失在了驰道之上。

许轲如逢大赦,人一下瘫软在地,爬也爬不起来了。

曹虢平日与他关系不错,见他今日吓成这副样子,上去扶起他,低声说道:“许兄,算你运气好。总算这些土人还有几分良心,还记翁主当日对他们的恩,要不今天,大人下不了台不说,事情真闹大了,你就这么一句话了事?”

许轲惊魂未定,擦汗道:“不消你说,我也知道的。等翁主哪日再来,我叫我夫人备礼重谢!”

谢长庚疾驰回到姑臧,天还没过晌午,到了门口,下马入内,管事匆匆迎出说道:“大人,南城尉那边传来话,说长沙国派了人来,已经到了,求见大人!”

谢长庚一肚子的火气,头也没回,冷冷地道:“告诉他们,他们的翁主早回去了!让他们掉头也滚回去!不见!”

管事哎了一声,正要去传话,谢长庚忽然停住脚步,转头问道:“来的是什么人?”

“说领队的名叫袁汉鼎。”

谢长庚眼前浮现出当日去长沙国时于宗庙外见到的那个青年男子,沉吟了片刻,改口道:“你去,把他们迎进驿馆。什么也不要和他们说,只说我有空,便会去见他们!”

第33章

谢长庚的手下, 有一人名叫刘管,极是能干, 擅筹谋策事。此人从前曾在朝廷吏部做着小小的主事, 怀才不遇,深感郁闷, 后又获罪于上官被流放, 中途逃走, 在谢长庚还行走长江水道时就跟了他,如今做了节度使府的属官别驾, 实则也是谢长庚为数不多的秘密幕僚之一。

他还有个本事。因为从前在吏部的便利, 对各封国的情况了如指掌。上从王相,下到百官,凡有官职份位者, 来历背景,他无不知晓。

谢长庚将刘管叫来, 问袁汉鼎。

刘管说道:“此人是长沙国已故国相的义子, 与慕宣卿一道长大,幼年曾在王宫做过伴读。袁虽年轻,但能力出众,为良将之材。长沙国与大人您缔结婚约前的那数年间, 藩王混战,受到波及, 四境不宁, 曾因地界纠纷, 与南蛮首领姜戎数次交战。当时袁汉鼎不过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却已随老长沙王投军作战,立下过大功。如今长沙国里,除了陆琳尚可勉强主事,也就剩下这个袁汉鼎了。”

谢长庚沉吟着。

刘管以为他想延揽人材。

过去数年中,谢长庚屡次平定内乱,声望日益高涨,还缺的,就是一场对外族的大胜。

本朝延续至今,国祚式微,日暮西山,连内乱都无力应对,何况抵御外犯?河西之北的三郡二十城,被北人陆续占去,民众每每谈及,无不义愤填膺,对朝廷的无能也愈发不满。

三年前,北人在边境开来重兵,意图再夺河西。

当时的河西,土人和当地人频起冲突,各戍地的将士人心不齐,惧怕北人,可谓内忧外患。原节度使无力应对,初战便以败北告终,又失一城。被革职后,河西局势岌岌可危,朝廷无人再敢担这节度使之职,唯恐河西丢在自己手里,担这举国骂名。

谢长庚当时得了长沙王的保举,入仕不过一年,刚在平定藩王的战事里崭露头角。

打重兵压境的强敌北人和打国中国的藩王,不可同日而语。以他当时的情境,没有必胜的把握,便不好趟这一趟浑水。

在他收到朝廷的急诏,召他入京之时,他正在扫荡晋王最后的势力。

刘管等人,当时都在劝他,这个时候不宜接手河西这块烫手的山芋。万一不敌,不但身败名裂,从前的筹谋,也都将付诸东流。不妨故意放走晋王的残余军队,容他再次东山再起,兴兵作乱,这样,就能以叛乱未平军事缠身为由,巧妙地避开这个危机。等势力培植得足够了,河西那边也打得千疮百孔了,到时再出面收拾残局,事半功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