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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的垦丁(41)

作者: 水银灯河 阅读记录

离她不远的茶几上,除去摆放的几瓶其它颜色指甲油和底油之外,距离几个矮瓶不远的地方,还放着空调遥控器和一只白色ipod。

她瞥了眼,认出来,它的主人是谢平宁。

上完脚趾上最后一点绿,为防刚上的指甲油被蹭花,她谨慎收腿,后才弯腰去整理散乱放在茶几上的指甲油罐时,手背无意碰到那个ipod。

MP3侧面还插着耳机,但屏幕黑着,也不知是否还有电。

突然有些好奇,每天陪他跑步的,都是些什么歌。于是她顺手捞起手边的MP3,人躺回皮椅里,同时按下设备开机键。

没等多久,电子屏幕亮起,她将一只耳机塞进耳朵。

歌曲列表被他有序编辑成1-50的数字,打开列表名字为1的歌单,她发现里面全是德彪西。

2是勃拉姆斯,3是舒曼……没有一个一个点开,再耐着心去发掘他的古典乐世界,她直接拉到最底下,发现除开以数字命名的这50个列表,最底下还有一个以字母“A”命名的歌单。

她有些疑惑,蹙着眉,手指点开。

里边躺着的歌曲从上排列至下,总共是218首。但歌曲名字,很古怪的,全是表示年月日期的数字。

第一首是:20090323;

第二首20090721……一直滚到最后一首,名字标题是离现在最近的日子20190201。

她越发疑惑,点开第一首来听。

先传来的是一段刺啦电波声,初听还很刺耳,紧接着是长段空白的沉默,突然跳入一道稚嫩的女声,没有配乐,咿咿呀呀,是在唱《牡丹亭》。

她愕住,好长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后才意识到,在自己耳边播放的,是什么歌。

这首曲子是她十岁那年,在少年宫昆曲艺术表演赛上,首次登台表演的曲目。

因为跟她相关,让她多了耐心,便一首一首打开来。

从09年,到19年,她唱昆曲的十年。从大赛曲目,替师父唱的小角色录音,到她的练习曲目,全都收录其中,无一遗漏。

……

一楼琴房除了那架不常被弹的雅马哈外,靠内墙的地方,还立着一个大书架。

她在茶几上收起已被自己读完的几本书,然后走进琴房,要将书放回去。

别墅内安安静静的,无人讲话,只听见屋外一阵一阵没有停歇的蝉鸣。

她想起刚刚的音频,无聊时,下意识就开始哼曲子,唱的是,第一夜谢平宁点的那曲《思凡》——不过她没唱。

“小尼姑年方二八,正青春,被师父削去了头发,我本是……”

她正唱的兴起,无意间回头,刚好撞见门边斜倚着的人,叫她立即收了声。

不知他是什么时候回的,也不知他站在那儿听了多久。

只见他手里提着一只白色塑料袋,身子并未站直,眼睛正看向她。

见她停下,他还勾了勾唇,让她别在意自己,说:“继续啊。”

曾贝想起那只ipod,没由地脸一红,回身,将手边一本《绿毛水怪》塞回更高一格的书架上,微微踮脚,不看他,嘴上傲娇着,小声回他:

“凭什么你让我唱,我就非得唱啊,街边艺术家都不是免费表演呢,更何况是我……”

“你还收费啊?”他脸上假装惊讶,慢慢靠近,抬起空闲的那只手,借助身高优势帮她把书塞进去,一面说,“曾老板,那这个能算门票吗?”

说着,他将另外一只手提着的一袋果冻放在她跟前——书柜下的一张堆书桌台上。

“这么多?”她惊呼出声,一边扒拉开袋子,去找自己最喜欢的味道,后才看看门外,没发现人,才踮脚往他脸颊上亲了一口,“爱你,平叔。”

谢平宁低头笑了笑,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他靠近,她才闻见他身上淡淡太阳晒过的味道。

想起下午阳光里听到的自己十岁的声音,她话到嘴边,想问个究竟。

为什么,他的ipod里面,有一整个歌单,全都装满她唱过的曲子?

然而话还没出口,她先听见院子里传来奶茶的吠叫声,声音听着不似是平常撒娇,仔细去辨,还从里边觉察出几分凶劲。

她的注意力被奶茶吸引过去,于是手里挑出一个果冻,边打开包装盖,同时一脸奇怪地往院子里跑去。

曾贝到门口,人还没走到门廊下,就先看见外面有两个举着相机的女生。

被奶茶吓到,两个女孩缩在花圃的一角上。

是曾贝出现,对奶茶招招手,这两位不速之客才得救。

奶茶没再吼了,乖顺地摇着尾巴走到曾贝身边,但没趴下,而是跟着自己的小主人一起,打量着两位外来客。

这两人这才注意到她,都有些愣,互相对视了眼,许久没说话。

后是两人中一位个子高些的女孩站起来,举起手里的相机说:“不好意思啊,我们本来只是想在这里拍几张照片的,然后你们家的狗狗就——真是打扰你们了。”

抱歉说完,又补问一句:“你们这里……可以拍照吧?”

爷爷在野原置办的这处宅子,始建于上世纪末。外型是仿造复古法式庄园设计,花圃、白色栅栏,房子外墙还刷上一层淡绿,二楼又有自带防雨棚的露天阳台。

忽略电路网络等等问题,仅从颜值上来评价,这里轻易就能被列入垦丁十大适宜拍照胜地。

曾贝了解这些小女孩的心思,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随便。”

说完,领着奶茶要回房子里去,正要进屋,谢平宁这时候从里面走了出来。

他到她身边,也注意到院子里站着的两位女生,但很快移开视线,偏头看向曾贝,是在问什么情况。

曾贝耸了耸肩,用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告诉他:“不清楚——应该是游客。”

谢平宁哦了声,表示明白了,回身也要进去,忽然被后面一道声音叫住:

“那个,请问我们可以在你们这儿喝口水吗?”

谢平宁和曾贝同时回头,朝声源处望去。

说话的依然是那位高个儿女生,为了化解唐突,她还从包里找出一只空瓶子,扬了扬,解释说:“我们的水都喝完了。”

曾贝注意到,这个女生是看着谢平宁问的。

而谢平宁看向曾贝,在问她的意见。

她想不出正当理由拒绝,只好说:“行吧。”

老辈人好客。爷爷奶奶见别墅来了两位客人,忙让阿姨端着下午鲜榨的西瓜汁,和一盘切好成块凤梨台芒拼盘,送到客厅待客。

曾贝又从琴房拿了本书来读,但心思完全不在书上,精神集中,留神两个女生的动向。

刘宇岩则在一旁,一面享用西瓜汁和芒果,一面听着几人聊天。

偷听里,了解到,高个子女生叫陈钰怡,另外一位是李萌。两人都是学生,暑假结伴出游来到垦丁。

误入野原是因为,市里游客太多,天气又热,两人没能收获太多旅游乐趣。机缘巧合,她们在网站上搜到有人推荐罕有游客但风景不输垦丁的野原,才令她们感兴趣,坐了一班客运下来。再后来,就到了这里。

他们交谈其间,平叔在琴房给钢琴调音,一直没出来。这点让曾贝很是满意,因为她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两个女的,是为平叔留下的。

曾贝抬手看看表,想着,快到饭点,这两人也该走了。

结果没等到她们走,反而等来黄昏时分下的一场强对流雨。

下雨也不是没有办法回垦丁,毕竟家里还有辆车。

爷爷派了刘宇岩送两个女孩子回垦丁的民宿,但临发动时,老福特却一直点不上火。

因此两个女生被留下来,不知该说天公此番是作美,还是不作美。

但对于曾贝而言,是有几分惆怅的。

她看着刘宇岩领着两个女生上楼,又回头看看从琴房走出的平叔,第一次觉得他的长相过分张扬。

太过打眼,还给她挣来一大批情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