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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元]风刀割面(104)

作者: 璨钰 阅读记录

我这里坦坦荡荡,忽必烈反而有些过意不去,身子向前探了探,把我搂在怀里,叹了口气:“父汗不该这么问你,你别往心里去。你老实说,是不是上次父汗对你动怒,你生气了?”

靠在他宽阔温暖的胸膛,我的心也软了几分,从他身上又慢慢找回慈父的爱意,可一想他明明也是个父亲,我还得小心翼翼,又有几分委屈,用头在他胸前蹭着,嘴里小声咕哝道:“儿臣不敢生父汗的气,只是有些害怕。父汗生气时,很吓人……”

忽必烈在我头顶哈哈大笑起来,也许觉得我言语幼稚,身心放松了不少,他还是很喜欢我撒娇的感觉,把我往怀里揉了揉,疼惜地抚摸我的后背:“朕的脾气,有时也很难克制。你已经很乖巧了,是朕……唉!若唬得小公主都不敢跟朕坦诚相对,还有谁能对朕至诚无私?唉!那些朝臣,更是会揣摩心思,他们的话,朕不敢尽信。费心思琢磨,有时也很累……”

听他的话竟有些自责的意思,我竟有些可怜起他来。然而这就是自古以来的政治生态,做君主的,就得面对,他也不例外。

“不是还有窦先生、姚先生、廉孟子、崔郎中,他们不都是敢于犯颜直谏的良臣吗?这些儒臣,虽然脾气倔了点儿,但却是一心为公的。”说着说着,我又开始夹带私货了。

“儒臣也未必都是毫无私心的,你别太天真了!”忽必烈笑着摇摇头,却不是生气,只是带着几分大人看待小孩的宠溺语气。

我鼓着小嘴思考了一会儿,又抬起头:“父汗若想让朝臣公忠体国,耿介直言,就应该优容士人,不让朝臣因言获罪。以前听先生讲课,儿臣也学了一些东西。宋国虽软弱,有些举措还是值得称道的。立御史台、知谏院,广开言路,有宋一代,出了多少忠直臣子。不仅能讽谏朝政得失,还能纠察百官,澄清吏治。宋朝皇帝立誓不杀士大夫,所以纵使权奸柄国,也总有清流之士以言论匡扶朝政。宋人的台谏制度,还是颇有益处……”

“立御史台,是朕早有的想法。也罢,待中书省诸事理清后,朕即筹谋此事。”

我本以为他听了这话会不高兴,哪知这本就是他制度建设的一环,心下快慰不已:忽必烈的汉化工作还是在稳步推进的。

心里正激动着,忽必烈又笑着开口:“朕有意命安童为相,你觉得如何?”

哪想到他突然问起这个,我没做好准备,一时脱口而出:“好是好,只是父汗不嫌他年纪太小?”

“哈哈!说的你好像比他年长似的!”他竟开怀大笑起来,“年纪是小了点儿,可他那股老成劲儿,却也不输于老辈人啊!”

我这才松了口气,还好没给小表哥坏事,吐吐舌头道:“儿臣没有怀疑安童的能力,只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若在汉人朝廷里,极少有这样的事。拜相的官员,大多都一把胡子了……”

他见我说的随意,更是觉得有趣,神情放松不少,眼睛眯成一线:“朕是蒙古人,不像汉人那般拘泥于常规。只要有真本事,朕都可引致左右。若等安童一把胡子再行任用,岂不可惜了人才?”

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我忍不住笑出声来,实在难以想象安童一把胡子的模样。待平复下来,又暗暗赞叹忽必烈的魄力。中书丞相,官秩一品,搁到现在,那是国.务.院总理的级别,就是后世,这样的任命也寥寥无几,实是让我大开眼界。

“朕知道安童的性子,任他为相,他必会推辞。待他回来,你劝劝他罢!”忽必烈又给我一个任务。

“儿臣领命!”这有何难?我痛痛快快地答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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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我向伯颜问及安童的行程时,他说还有一个月。可到七月末,尚不见小表哥踪迹,我的心一天比一天浮躁。别速真也来往了几回,都是失望而归。

到了八月,金莲花已遍布河滩,这是一年中草原最美的时节。绵延无极的绿草随风摇曳,金色小花点缀其间,如绿色海浪上的万点星光。极目远望,山峦将自己窈窕的曲线温柔地依伏于大地之上,蓝天一碧如洗,白云自在悠游。在广袤的空间里,时间仿佛都停滞了,万物归于永恒。

可这好风光,却无人共赏。

我骑着格日勒负气奔驰在草原上。侍从们被我屏退到远处。自己一人策马驰入草海,在绿浪中腾跃前行。身体随着颠簸的马背上下起伏,仿佛是在浪头飘摇的孤舟。在绿草的温柔抚摸下,心中那点郁气被一点一点驱散了。

仰躺在马背上,我抬头凝望着辽阔的苍穹,那深邃的蓝色仿佛要把人吞没。格日勒不疾不徐地跑过草海,我看着朵朵白云在天上汇聚又流散,心情终于平复下来。

闭眼小憩,任身体在马背上摇晃颠簸。不知何时,一声凄厉的啾鸣划破划过长空,将寂静的天空彻底搅碎。

我睁开双眼,却见蓝天上那黑点敛起双翼,骤然俯冲下来。

陡然坐起身子,才牢牢接住冲入怀中的海青鹰。格日勒被它一惊,左摇右晃起来,我差点跌下马去。待重新坐稳,看清怀中那物,突如其来的喜悦差点把我淹没,我把它放飞,急声催促:“快!带我去找!”

格日勒跟着莫日根从缓坡上俯冲直下,我的碎发全被疾风掠到脑后。前方远处,蜿蜒的闪电河漫过草原。河岸处恍惚可见一个模糊的蓝影,我心中一颤,拍马疾驰而去。

那道影子愈发清晰。

待走近了,我跳下马,环顾四周,见再无他人,随即大步跑过去。在离他还有几丈之遥的地方,我反而有些踌躇,放慢脚步,踩着草杆,一步一步向前走,脚下窸窣作响。我也觉不出自己是气怒还是心焦,一时情绪烦乱,索性止住脚步,立身不动。

安童终于转过身来。

几月不见,那面孔变得陌生,却又那么熟悉。我竟一时不能确认。他见我止步不前,立刻大步走过来。我看他越靠越近,心里竟越发气恼。咬咬牙,弯腰脱掉自己的两只靴子,用力向他掷去。

既然回来,竟不早告诉我,竟然还能气定神闲地在草原放风,玩什么偶遇啊?

安童轻轻松松躲过,耐心地捡起我的靴子,提了过来,我见他丝毫不恼,自己反而更是气急,索性一屁股坐在草原上,背过身不理他。

“你别过来!”我背对着他,恶狠狠开口。

他没说话,脚步也没停,绕到我面前,俯身帮我穿靴子,我一脚将靴子踢开,冷着脸不理他。

“别生气了。”他温声说着,一边坐下来,不顾我的推搡,坚定又强硬地把我按入怀中。

“回来为何不告诉我?”我的语气依旧不善。

安童不恼不怒,在我头顶笑了笑:“我刚回来,就着人告诉硕德,给你递话,拜见大汗,问候母亲后,就来这里等你。哪知硕德不牢靠……许是被脱脱真因缠住了吧!不想你竟是自己找过来……”

“……”就这么个缘故?我愣在原地,一时竟无言以对。

他见我不说话,以为我还在置气,遂放开我,站起身,在我面前恭恭敬敬地揖了一礼,故作严肃状:“罪臣怠慢了公主,还请公主恕罪。”

那神色一本正经,仿佛入朝奏事一般,嘴唇一抿,神色一凛,好一副端庄模样。

我看那熟悉的表情,回想这几个月大大小小的事,竟是一时欣喜,一时惆怅,轻轻地呼出一口气,眼睛酸涩得说不出话来。

见我半天不语,安童终于慌了,按住我的肩膀,不安地叫了声:“察苏?”

揉揉眼睛,我勉强挤出笑意,不再怄气:“没事,你回来就很好。”

第76章 亲近

他却不信我的话,按住我的肩膀,仔仔细细打量着我的脸,好像盯一会儿我就能露出破绽似的。

安童面无表情的时候,就是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漠然神情。此刻脸上带着几分焦灼,这么直直逼视着我,竟像是在审问。眉宇间颇具威严神色。面庞还是少年的模样,但那份沉稳厚重,还真有几分宰执大臣的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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