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蒙元]风刀割面(154)

作者: 璨钰 阅读记录

……

在察必殿中一觉睡到了晚上,曲律的斤无事,就一直在殿中陪着。我醒来后,也不理他,只是躺在毡榻上,双眼直直望着殿顶,脑海里一片空茫。

曲律的斤有些不自在,坐不住,便找来塔娜,小声问了几句,女孩儿会意,不一会儿就端来了一盘葡萄。曲律的斤净了手,将葡萄放在榻边案上,小心翼翼地一颗颗剥起来。

他专注的样子让我有些动容。看着他,脑海里浮出的却是另一张面孔,我心一颤,连忙将这意念抹去。

安童从未给我剥过葡萄,今天看到曲律的斤这般,我心里又是另一番滋味,无奈地笑笑,望着他开口:

“你当我还是小孩子吗?”

他听我问话,猛地抬头,恰好对上我的眼神,脸蹭的一下红了,手上一抖,不小心捏破了葡萄,汁液溅上了衣袖。

一时寻不到巾帕,他便手慌脚乱地用另一只衣袖去蹭,我有些无语,扔给他一条帕子:“用这个。”

塔娜在一旁看着我俩,偷偷抿嘴笑,被我瞧见,立马白了她一眼,她赶紧拉上帘子,轻手轻脚地出去了。

曲律的斤擦了衣袖,又剥了几颗葡萄,放在金碗里,递到我面前:“公主。”

我不忍拂他好意,吃了一颗,他便高兴极了,只是专注地看我的脸,小心翼翼地,似乎还屏着呼吸。

“你其实不用这样。你是日后的高昌国王,又不是我的奴婢。”

他闻言,眼神一黯,垂下眼眸,不发一言。

“对不起,我口不择言,你别往心里去。”我心里失悔,连忙安慰道。可曲律的斤仍有几分失落,眼神发空,不知在想什么。

我俩又沉默下来,谁也不说话。我躺回了榻上,半闭起眼睛。可眼皮一落下,脑海里便浮出那张悲伤的面孔,他眼睁睁看着我,似乎在控诉我的冷酷无情。

手里渗出了汗,摸摸眼角,又湿润了。我把脸埋在枕头上,悄悄拭去眼泪。

曲律的斤却只是枯坐着,低声叹息。

不多时,塔娜又回来了,兴高采烈地开口:“大汗到了哈屯的寝殿,真金王子,帖木伦夫人一家,伯颜丞相都在。大哈屯让我传话,公主身体若方便,便过去用膳。曲律的斤王子也要过去。”

帖木伦一家?我心下想着:也许安童也在罢。心念一动,顺口答应了:“好。”

……

我和曲律的斤到了大殿时,晚膳都已摆上,诸人等候多时了。忽必烈看我们一同前来,便很是快慰,并未责怪,只是向我招手:“快过来。”

我向忽必烈、察必问了好,又问候了帖木伦。她此时春风满面,眉梢眼角俱是喜色,阔阔真也在,陪在她旁边;对面则是真金、伯颜等人,眼睛再往旁边一转,看到那个面孔,心跳瞬时漏了一拍。

安童也抬起眼,看到我们,嘴唇一颤,脸上满是黯然,又垂下了眼睛,不动声色地啜了口酒。他是在场人中唯一一个面无喜色的。

我把目光从他脸上艰难地移开,深深呼吸一下,快步走到女席上,挨着阔阔真和帖木伦坐了下来。阔阔真亲热地搂住我,脸凑过来,跟我咬耳朵:“你们俩这片刻不离的!这回痛快答应了吧?我和你哥哥都替你高兴。”

说罢,又抬头望望真金,真金的目光也递了过来,关切地望着我,脸上是舒心的笑容,和阔阔真一起,是那么默契和谐。我看看二人,又看看一旁默然无语的安童,他仿佛游离于众人之外,眼神恍惚,不知在想什么。

心里一酸,我咬住嘴唇,一时没忍住,眼泪便滴答滴答落下来。阔阔真立时慌了,抱住我的头,小声劝道:“怎么哭了?”

我抽出帕子捂住眼睛,啜泣道:“没事,你们吃罢。”

趁大家没注意,我忙忙拭去眼泪,那边察必也看过来,担心地瞅着我,阔阔真朝她摆摆手,示意她安心。

忽必烈却没注意到这里,已站起来提酒,先恭喜伯颜喜得贵子。伯颜乐在心头,连声谢过,一饮而尽。饮了一杯,真金也不放过他,也敬了起来。伯颜一路饮下去,转眼就到了安童身边。可安童仍望着桌上的杯盏出神,已忘了起来敬酒,真金轻轻咳了一声,他也无觉。

气氛有些尴尬,伯颜笑了笑,倒了一盏酒,递与安童。他一脸的失魂落魄,好久才回过神来,满怀歉意地接过,想要开口道喜,话语却堵在嘴边。

我望着他,手紧紧攥住了杯盏。

“怎么?我的丞相今天做了舅舅,已经高兴得说不出话?”忽必烈见状,站起身,笑着圆场。伯颜也附和道:“别速真是安童丞相最疼的妹妹,丞相自然是高兴的。应是我先敬舅兄一杯。”

安童歉然一笑,这才勉强开口:“妹婿,恭喜你。”而后一饮而尽,我却分明看见他被杯盏遮住的侧脸上,划过一滴晶莹。

安童连饮三杯,他喝得痛快,诸人都叫好,忽必烈也端着酒下来,笑道:“好好养病,身体好了,仍要回来为朕做事!”

即便喝了酒,他也能听出忽必烈笑语背后的含义,淡淡一笑:“臣知道。”

忽必烈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又转而走到了曲律的斤面前,望着诸人道:“今日别速真喜得麟儿,是一桩喜事。朕还有一桩更大的喜事。”他的目光突然望了过来,看着我笑道:“朕的嫡亲女儿,就要嫁给朕最器重的小伙子,日后的畏兀儿亦都护了!”

“恭喜大汗!恭喜公主!”诸人齐声叫好,殿中的怯薛歹也不顾身份,上来贺喜。

忽必烈端起了酒杯,拉着曲律的斤走到我身边:“我的女儿,阿爸恭喜你!”他眼里是由衷的笑意,眼角的皱纹里,却也隐着泪滴。

答剌赤帮我倒好了酒,我木然接到手里,埋着头,却说不出一个谢字。

阔阔真偷偷地戳了我一下,我这才抬头,望望忽必烈,嘴唇一颤,眼泪却落下几滴。忽必烈没有怪罪,了然一笑,嘴上却道:“你纵然舍不得父母,也早晚要出嫁啊。阿爸又何尝舍得下你?”

我骤然盯住他,不禁含泪笑了出来。目光迎上去,和他对视片刻,他的目光沉沉地碾过来,是那么不容置疑。我终于放弃了抵抗,低声道:“父汗说的是,女儿舍不得您。”

言罢,我举起酒杯,将酒水全数饮下,诸人又是一番喝彩。忽必烈心满意足,笑呵呵地回到了座位上。

而后真金、伯颜等人又上来向我和曲律的斤敬酒。

连饮了几杯,就被察必制止了。我今天不胜酒力,几杯马奶酒下肚,头脑便开始眩晕,阔阔真善解人意,早已叫人端上解酒的果饮。

诸人又喝了几遭,我心里烦乱,实在坐不住,便借口出来。

阔阔真不放心,和诸人交待了几句,也陪着我一道,她想送我回察必寝殿,我却提议:“去看看别速真。”

今晚的月色格外明亮,月华泻地,清澈如湖水一般,我沉默着,踏过月光,阔阔真见我不言语,也不多问,只是搀住我的胳膊。

夏夜的蝉鸣在晚间显得格外聒噪,我们绕过草木,那声音还挥散不去。

“别速真的儿子长得可好看?”我突然开口。

阔阔真见我说话,才松了口气:“这么好奇,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好。”我淡淡一笑,心中的不快终于驱散了点,脚步也快了几分。

绕过几重帐殿,又来到我熟悉的住处,别速真还在我殿中安置,并未回去。

我朝着帐殿走去,女孩儿们也迎上前来,替阔阔真搀过我。

我俩正要进去,却听女孩儿又开口致意,声音却是传向身后:“丞相来了!娘子还在里面等您。”

伯颜也过来了?我心下怀疑,转身想和他打招呼,看清那人面目,却瞬时僵在了原地。

安童站在我们面前,月光笼在他脸上,滤去了悲伤,平静得让人窒息。

上一篇:舌灿莲花朵朵开 下一篇:大力嬷嬷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