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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元]风刀割面(156)

作者: 璨钰 阅读记录

产后的别速真保养有道,肌肤丰腴饱满,透着亮泽,身上还弥漫着若有若无的奶香,再看她眉目,有种不同于少女的柔慈,那是做了母亲的人才有的温柔姿态。

她以少妇特有的经验,帮我打理一切,耐心嘱咐着种种细节,甚至说到了夫妻之事。闻此,我不由得失笑:这些嬷嬷早已跟我详细讲解,便不用她们说,我自己还不懂吗?

却也不打断她,只是耐心听着,听她说这些,我心里的烦闷还能少点。

梳头额吉帮我解开头发,细致地重新理顺,很快打好一条大辫,六条小辫。女孩儿细心帮我点上脂粉,贴上花钿。里衣也换好了,织金的红锻锦袍整齐地放在衣架上,已洒上了蔷薇露,一室飘香。我看着室内黄灿灿红澄澄的一片,突然一阵恍惚。再看看镜中的容颜,粉唇软润,姣好的脸颊如羊脂美玉一般,略显苍白的脸色更生出冰雪寒意。我仔细瞧了瞧,右脸上的雪花胎记已被脂粉遮住了。只是幽深的眼眸透着淡漠的冷意,我对视着镜中的自己,心下一时惘然。

以前那个洒脱无忌,活泼张扬的自己,我一定要找回来。心下想着,甫一抬眼,突然看见镜中别速真的侧脸,她正凝神看着我,不知在想什么。

我转头去看别速真,她方回过身来,端详着我的脸,笑了笑:“好看,这是曲律的斤的福气!”说着说着,见我情绪低落,她也一时黯然,踌躇半晌,才从袖中掏出一物,慢吞吞地递给我。

是一个红粉色荷包,上面绣着金线,颇为精致,我打量几番,笑道:“做工这么精细,必是你的手艺。让我看看里面有什么好东西。”

正要打开,却被别速真一把按住,她瞅着我,眼里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我一阵心惊,心头漫过了异样的感觉,隐约猜到了什么。

她苦笑一声,笑容也酸涩涩地,抹了抹眼睛道:“是哥哥托我绣的,他说,这荷包你若是不收下,便直接烧了罢。”

安童。

想到他,我心里再难平静,颤抖着,屏息取出里面的东西,是一张薄纸,慢慢展开,却是遒劲有力的蒙古字,浓郁的情绪呼之欲出。我一点点读下去,眼前便模糊起来,有晶莹滑落,润湿了墨迹。

“漂亮善跑的我的黑骏马呦,

拴在门外,那榆木的车上;

善良心好的我的妹妹呦,

嫁到了山外那遥远的地方。

……

“我举目眺望那茫茫的四野呦,

那长满艾可的山梁上有她的影子;

黑骏马昂首飞奔呦,跑上那山梁,

那熟识的绰约身影呦,却不是她!”

哀伤入骨的长调恍惚在耳边响起,眼前模糊不清,仿佛是少年渐行渐远的身影。我慌慌把纸叠好放回荷包,紧紧攥在手里,眼泪却不可自抑地掉落下来。妆容花了,脂粉晕了一片。

别速真心疼地把我揽在怀里,一遍遍拍着我的后背,口中喃喃道:“只许再哭这一次,过了今晚,便忘了他!”

我紧紧咬住嘴唇,看着镜中满面泪痕的自己,强抑住拔掉头上珠钗的冲动,把最后的泪用力揩去。

第116章 出嫁

一夜无眠,只是将近清晨时才迷迷糊糊小憩一会儿,很快就被女孩儿们叫醒,而后又是补妆、穿衣、带上头面首饰。由于休息不好,眼周泛青,还是用脂粉轻轻遮过了。

察必和阔阔真来看我时,刚刚装扮完毕。那身大红织金缠身云龙袍贴合着腰身,一切恰到好处。袍服宽阔,袖口稍窄,两腋下有紫罗带拴合于背,腰上围着紫色束腰,衬出玲珑的腰线。袍服下摆很长,需女孩儿们在后提袍,才不至于拖曳于地。头上戴着缀满珊瑚、玛瑙、绿松石的珠串,项上佩着璎珞,稍有动作,便有环佩相击,发出清泠泠的响声。

看着一身厚重的行头,我不由得皱了皱眉。察必见了,嗔笑道:“你且忍一忍罢,出嫁的女儿都是这样的。”阔阔真却笑道:“公主到底是公主,这回可看出父汗母后偏心谁了!这套服侍穿戴可是无与伦比了,儿臣还没见过如此大的东珠呢!”

阔阔真轻言笑语,一席话听起来相当熨帖,察必笑着拍她的手:“就你嘴皮子利索!”

我向察必敛衽行礼,又同阔阔真问候。二人便一左一右拉着我坐了下来。察必抚摸着我的肩膀,拍拍我的腰背,渐渐的说不出话了,我抬头去看,她眼里已蓄满了泪水。阔阔真悄悄递上帕子,察必接过来,捂住脸,失声哭出来。

我本就情绪低落,听她哭泣,心里愈发酸楚。这个额吉虽让我伤心过,但几年来,她待我是真的好。只这一个女儿,还是最小的孩子,她是将我捧在手心里的。

我埋着头,努力控制着情绪,打定决心今儿不再哭了,伸手过去,轻轻握住察必的手,小声安慰道:“额吉,你别哭了。今天难道不是好日子吗?”开口的声音瓮瓮的,听着也想要流泪。

阔阔真也劝道:“母亲再舍不得,也要把眼泪收住,否则妹妹怎能安心嫁过去?”

“我只这一个亲生的女儿,却要嫁到遥远的天边!也不知这辈子还能否再见?”她哭道,眼泪滚滚而下。

闻言,我心里难过,却忍不住嘴上的刻薄:“额吉知道有今日,当时父汗下旨时,何不劝阻?”

听了这话,阔阔真先急了,连连向我使眼色。察必却不以为意,擦去眼泪,问:“你是在怪罪母亲?”

“儿臣不敢。”我嘴上让步,神色却不那么驯服。

“你是最有主意的,自己的事向我瞒了那么久,终至酿成祸端。若是早与我这母亲交心,有可靠的小伙子,母亲还能为你筹谋一二!可你……唉!以后不在父母身边,千万别做这些糊涂事。”她虽板着面孔,眼里的泪光还是让她的神情软了下来。

“事已至此,说这些有什么用?母亲不如祝福我。曲律的斤不是个很好的选择吗?”我敷衍地笑了笑,不以为然。

她没同我置气,不再说话,只是将我揽进怀里,在我身上轻轻摩挲着,口中叹着气,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多时,隐约听到帐外鼓乐齐鸣,阿兰急匆匆地跑进来,气喘吁吁地开口:“吉时到了,驸马来迎公主了!”

我深深吸了口气,攥了攥拳,离开察必的怀抱,漠然道:“走罢。”

而后径自站起身,小宫女们则赶紧趋步上来,小心翼翼地为我提袍。

阿兰在前方打起帘子,我出了帐子,就看见前方不远处,白色骏马上那浑身锦绣的少年。

曲律的斤身穿大红明珠答子服,头戴缀着大珠的圆顶帽,腰配弓箭和弯刀,身姿矫健,容貌俊雅,沐在阳光里的笑容格外明朗。

他见我出来,跳下马,大步迎了上来,兴高采烈地叫了声:“公主!”我微微颔首示意,任他挽住了我的手。

他扶着我上了婚车,便骑着马,领着车队缓缓向草原上最华丽宏伟的帐殿行进。忽必烈和宗王勋贵在那里等着我们。

婚车绕着大帐行了三圈,我才被曲律的斤扶下车,他牵着我的手,同我一起跨过旺火堆。我目不斜视,默然承接着一道道或艳羡或祝福的目光。

仪凤司鼓乐齐鸣,乐官们高声唱诵起来,还有僧道做法事祈福。见我们二人挽着手并肩过来,忽必烈情绪激动,从虎皮圈椅上起身,亲自迎上前。

我和曲律的斤向他俯身行礼,他握着我们的手,将我们扶起来,左一个右一个,满眼打量,看看曲律的斤,又看看我,最后还是把目光锁在我脸上。他目光沉沉的,浓郁的情绪几乎要从眼里溢出,有期待,有担忧,有不舍,还有……一丝微不可察的歉疚。

我别过脸,微微闭眼,吸了吸气,仍觉得鼻子发酸。

“察苏是朕最珍爱的女儿,朕将心尖上的珍宝托付于你,你务必好好待她,不要辜负朕的苦心!”忽必烈拍着曲律的斤的肩膀,切切叮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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