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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元]风刀割面(157)

作者: 璨钰 阅读记录

曲律的斤羞涩一笑,脸颊红红的,看了我一眼,郑重回道:“曲律的斤能娶公主为妻,是苍天赐福。我今日立誓,今生今世,必会诚心相待,绝不背弃!”

我听了却不以为然,心想:到底是单纯的男孩子,这么就把一生交待出去了。未来还长着呢,一切还不好说。

这么想着,突然被自己这番心思吓了一跳。

“好!”那边忽必烈痛快地开口。而后答剌赤便捧着酒杯上前,我和曲律的斤同时向他敬酒。

诸王那颜也上前敬酒,塔察儿作为代表,热情地说了几句祝福的话,我和曲律的斤双双谢过,把酒水饮下。

真金则代表一众兄弟姐妹向我们祝福,他握着酒杯,刚要开口,却已哽咽难言,眼圈红了,只是满眼看着我,说不出话。

我心里一酸,往昔一幕幕温暖的场景袭上心头。大多时候,他对我都像父亲一样关切,父母生气时,是他护着我;我不开心时,是他安慰我;一意孤行时,是他劝阻我。纵然我们之间也有龃龉,但他待我的心却一直是热的。

那木罕还有机会得见,可这个长兄,却不知何日才能重逢了。

本以为自己可以洒脱地一走了之,然而多年积下的情谊,却注定我有太多的牵绊。

偷偷眨了眨眼,才没让眼中的泪溢出,心绪平复后,我笑着安慰他:“哥哥,你也高兴点儿!”

听了这话,真金眼中的泪瞬时滚落,滴入酒中,他勉强挤出笑意,道:“好妹妹,哥哥祝福你!一路保重,别让我担心。”又转头向曲律的斤叮嘱了几句。曲律的斤见他动情,也一时心热,感慨难言,只是爽快地把酒饮下去。

接下来,便是百官祝酒。由谁代表,不言而喻。

我顺着众人的目光望了过去,安童即使隐在众人中,身上的光华也无法不惹人注目。

他今天身着茜红罗服,足踏黑漆卷云靴,金色系腰耀眼夺目,衬出挺拔颀长的身段。除非宴饮,他很少穿这么张扬的服色。可穿在身上,又十分端庄得体,气质高华。质孙服颜色炽艳,卷曲缠绕的云纹仿佛灼灼燃烧的火焰,可他却沉着一张脸,面容清冷,显得不近人情,像一块永远捂不化的寒冰。

轮到他了,他却迟迟不肯上前,伯颜、史天泽虽也是丞相,分位却居于其下,不能僭越。气氛一时变得微妙起来,伯颜忍不住小声提醒,安童才不情不愿地出列。

他举步过来,脚步沉沉,仿佛行在泥淖中一般。看他这般,我心下又悲又愤:就这么小气,便是一杯酒的祝福也不愿从容相赠了?

咬着嘴唇,盯住他,看他一步步向我走来。他容色苍白,脚步滞缓,每一步都走得艰难,仿佛我们之间已横亘着千山万水,再也无法靠近彼此了。

念及此,我心中瞬时一痛,悲伤如寒雾一般渗入五脏六腑,胸中滞闷不已,几乎难以呼吸。

我赌气地望着他,眼睛愤愤然含着泪。他只深深望了我一眼,便收回目光,恢复淡漠的神色,沉静的脸上没有太多的情绪。

曲律的斤看他的眼神也十分微妙。两人心照不宣,彼此错开了目光。

答剌赤适时地奉酒上前,安童信手接过,举杯开口,声音平静,像深谷的水流:“臣谨代文武百官,恭祝驸马、公主琴瑟和谐,百福骈降。”

曲律的斤也不是小气的人,高兴地谢过,举杯饮了下去。我苦笑一声,也一饮而尽,待放下酒杯,才发现安童正默默凝视着我。

我突然不敢直视他,别过眼睛。他轻轻一叹,低声道:“察苏,我只希望你能过得好。”而后,也不滞留,退步行了一礼,便转身而去。

仪凤司的鼓乐再一次想起,喧哗的乐声中,他黯然离去,仿佛走在另一个时空里,背影落寞,形单影只。

我吐出一口郁气,最后看了他一眼,目视着他的身影慢慢隐入人群中。

失神间,曲律的斤已挽起了我的手,拉着我进入大帐。婚宴正式开始,主客纷纷入席。

我按照既定的程序,敬酒、饮酒,向父母长辈亲友一一致意。酒宴一直持续到夜里,忙忙碌碌饮了几遭,结束时我已疲惫至极。

待回到自己的帐殿,我困倦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了,竟顾不得等曲律的斤。匆匆褪下婚袍,胡乱洗漱了一番,便卧在榻上一头睡去。

第117章 启程

十月金秋,车队启程,一路向西,浩浩荡荡,绵延数十里。除了成车丝绸锻匹和黄金珠宝,还有数不清的骆驼、牛羊和骏马,随行的属民也达三千户之多。喧嚣的人马打破了秋日草原的沉寂,飞扬的烟尘似乎也透着喜庆的味道。

曲律的斤骑马在前,我的婚车跟在后方,车马粼粼,压过枯草。我撩起车帘,向后回望,金莲川离我越来越远,送行的人群也模糊成一条黑线。

这个我生活了八年的地方,不知能否再回来;这片土地上的人呢,也不知能否重见。这么想着,空茫的心慢慢被失落和悲怅所占据,我放下车帘,重新倚靠在车上,手里攥着那个红粉色的荷包出神。

一切都已是过去了。

摇摇头,我收回心思,把它小心地放在怀里。

陪坐在身边的阿兰见我情绪低沉,便笑着安慰道:“公主,都放下罢,你现在应多想想驸马!”

闻此,我忍不住瞪了她一眼,斥道:“早知你这么饶舌,就不该把你带来!”

她听了却眼圈一红:“公主,你又凶我!奴婢这辈子,已铁心跟定公主了。”

看她眼中泛起泪光,我心下恻然:“我想让你留在上都的,你偏不肯。跟着我,背井离乡的,有什么好处呢?”

她听了这话,又急了:“奴婢自六岁时就跟着公主,如今已有十四年了!您抛下我,却要我服侍谁呢?若是留下,早晚被随便配给哪个男人,遇上不牢靠的,这辈子生不如死!”

我闻言不禁笑了,伸手帮她擦去眼泪:“我若帮你寻亲事,还会薄待了你?趁着车队没走远,赶紧求我,喜欢哪家男孩,我就派人把你送到他帐子里去!”

“公主!”阿兰急的要跺脚,像小丫头一般,羞得满脸绯红,“我谁也不嫁,只想服侍您到老!您若是再撵我,我也只有寻死一条路了。”

“别说的那么吓人!”我连忙摆手,仍是忍不住笑。

阿兰情急之下,说话也快了几分,差点绊住了舌头,仍急道:“只有公主才把奴婢当人看,换上其他贵族,奴婢不过是车马牛羊一般的财货罢了。您怎么还不明白?”

我一时默然,良久,才自顾自叹了一句:“把人当人看,不正是应该如此,怎么还成了功德了?”

她又急着解释,我只好安慰着:“好了!”

握住她的手,不再捉弄她,只道:“只有你愿意,尽可以跟着我;你若想要自由身,我可以随时放你。”

阿兰得了这话,才擦擦眼角的泪:“奴婢一辈子都是公主的奴婢。”

我摇摇头,没说什么,把胳膊枕在脑后,闭着眼睛沉默下来。

阿兰也一时无话,过了一会儿,见我眼睛微微睁开,才小声问:“这车子公主可还安适,咱们一路要行很久呢!待到了别失八里,怕是要明年了!”

“比我从和林回来那次舒服多了。”

她听了这话,却嗤的一笑,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是啊,那次我们是仓惶出逃,要不是八剌王子,还不知何时能回来呢!可这次,公主是风风光光地出嫁,驸马心疼公主,这车里是最好的虎皮褥子,陈设一应俱全,倒像个小毡帐了,就算躺下去,也能睡得安稳!”

“你又多话了!”

阿兰见我脸色发冷,立时噤声。

她这番话又勾起了我的心事,想到八剌,心里便烦闷不已。出嫁前忽必烈的叮嘱,我也时时记在心头:尽量避免与八剌为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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