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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元]风刀割面(161)

作者: 璨钰 阅读记录

一时沮丧无比,也不知自己到底在别扭什么?四月前那个早晨,我已把安童从我身边永远地推开,嫁给曲律的斤虽为忽必烈所迫,却也是自己答应的。成亲三月有余,我没让他碰过。这般作为,到底是为谁守着忠贞呢?

不知怎的,对曲律的斤竟慢慢心生好感,这个念头让我觉得越发歉疚。每每想到安童,这种好感便淡了些,而求而不得的爱又会让我悲怅不已。难道要一直这样折磨自己吗?

脚下的沙雪被我踢出了一个小坑,似乎变成一个笑脸,向我微微笑着,我的心一时变得柔软起来。放眼西望,茫茫黄沙已被白雪覆盖,只有几座风蚀城堡孤零零立在旷野里,像陷入沉思的哲人,又像风雪中的旅客。回身东望,一个澄净的湖泊宛如一块明镜嵌在地上,湖边是成片的胡杨林,冬日里枯叶落尽,光秃秃的枝条却缀满冰雪,一树银装,繁复浓密,宛如怒放的洁白樱花。

心脏一下被这奇异壮丽的美景攫住,我怔怔远望着,只有全心的赞美和惊叹。浩瀚沙雪上,胡杨成片,湖泊莹光闪耀,组成一片无人涉足的冰雪奇景。

心里纠结的念头一下子被荡空了,脑海里无比澄明,我深深地吸了口气,五脏六腑都被洗涤一般,浑身清爽,想到未来,都不那么忧愁了。

转头偷眼打量曲律的斤,才意识到:我看风景的时候,他却默默地凝视着我。

心里没由来的虚了几分,我错开目光,指了指那个湖泊,问:“那是什么湖?”

曲律的斤上前几步,负手站着,也望着那湖泊,目光显得十分悠远。

“罗布淖尔。”他静静回道,“古时湖水更为丰盈,现在已经缩减了很多。原本在湖泊西侧,是楼兰古城,盛极一时。可惜后来断水,楼兰便废弃了,如今已湮灭无存。好在罗布淖尔犹存,还能遥想昔时盛景。”

“楼兰?罗布淖尔?”我不由得低呼出声,难道脚下这片土地,就是昔日的楼兰古国?淖尔本是湖的意思,难道那个湖泊就是罗布泊?是的,一定是的!

我又望了一眼,罗布淖尔水波清荡,即使在寒冬也未结冰,许是盐分过高的缘故。那一汪水,闪着粼粼波光,为萧瑟沉寂的冬日增添了许多生气。

我为这个迟到的认知感到惊喜,想到楼兰古城,再看看脚下这片荒土,一时心生感慨。又望望远处的湖泊,虽不及青海湖水域开阔,却也大气壮美,哪里能想到它在后世会彻底枯涸?我看看脚下,又看看远方,嗟叹不已:多少繁华,已付荒草,变成永恒的沉寂。而我呢?

这么想着,突然感到无比的寂寞。天地浩大,时空辽远,山川因缄默而长存,河湖却可能随时间而枯涸,沉默无语的宇宙山川在万物面前都显得无情了吧?

脑子里胡乱想了许久,才收回神来,可眼神依旧发愣,曲律的斤见状,不禁一笑:“要去那湖边看看吗?”

“好。”我痛快地答应了。

他转身去寻马匹,不一会儿,自己骑着一匹白马过来,身旁跟着撒勒黑。黑色的骏马如一道闪电疾驰而来,在雪原上尤为醒目。我一把抱住它脖子,把脸埋在它头上呼吸着。它则亲昵地蹭着我的脸,皮毛蹭的我面皮发痒。我高兴地笑出声来,骑上去,俯身在它头上亲了亲,然而刚直起身,回忆里的一个画面却突如电流一般将我击中,我用手撑住马背,浑身发软。

安童骑在马背上的身姿,我永远难忘。现在才觉得,他第一次看格日勒时的温情眼神,是我动心的开始。

平静的心绪又被打破,我捂住头,慢慢伏在马背上。回忆越深刻,越觉得痛苦。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念着旧情,又有何意义?想到这里,我越发羞愧;可对曲律渐生的好感,更让我难堪。这样心意反复,算什么呢?心理矛盾极了,纠结了许久,终于有了决断:过去已是回不去了。

我一狠心,马鞭甩了出去,抽在撒勒黑的身上,它扬蹄嘶鸣,肆意驰骋起来。

我不能活在回忆里,我的眼睛要向前看。

马儿奔着明净的湖泊一路跑去,曲律的斤呼唤着我,也一路跟了上来。

第120章 学字

还未到达别失八里,却已近年关。车队进入大漠深处,越发冷寂荒芜,好在随行人众多,也不觉得寂寞。

在沙漠里过了新年,继续北行时,已是第二年正月。

天气仍旧寒冷难耐,晚上卧在帐子里,也能听到呼啸的风声,风势猛烈,张牙舞爪地扑向帐子,几乎要把帐子撕开。我卧在狼皮褥子上,紧紧裹着厚被,浑身缩成一团,却还觉得寒冷。

每每夜深人静,就更思念起家乡来。也许忽必烈和察必此时正在温暖的帐殿里,捧着手炉,喝着热奶,看着杂戏;也许真金和阔阔真正在府中,逗弄孩子,一笔一划地教他读书写字;也许别速真和伯颜正被半岁大的小儿子折磨得精疲力竭;也许安童仍是寒夜未眠,在灯下处理政事,或许此刻已有佳人为他红袖添香了吧?

夜还不深。我脑子里反反复复地想着家乡和亲人,一时竟无睡意。索性披衣而起。阿兰在烛光下绣着荷包,见我起来,问:“公主睡不着,是太冷吗?奴婢再添点炭火。”

我摇摇头,走到书案前坐下,展开皮纸,又想给那木罕写信。我们一行已临近哈剌火州,再过一个月就能抵达别失八里,不知他现在在哪里?

这么想着,我突然想起送给八剌的请柬久久没有回复。派去的探马仍未回来,前方消息不明。

不过,曲律的斤这边的压力倒是小了许多。离斡端越来越远,离哈剌火州越来越近,一路上人烟多了起来。他也不再担心车队的安全问题。无论是海都或是八剌,若有意偷袭,要么穿越重重山脉,要么突破莽莽荒原,都不太可能对我们构成威胁。

是以大家都松了口气,夜晚仍有警备,可宴会比此前多了起来。有好酒的贵族经常通宵达旦,笙歌不绝。还有妩媚多情的畏兀儿姑娘,热辣的舞姿让寒夜都暖和不少。

我提起毛笔,侧耳凝神,不远处的毡帐里,仍能听到歌声祝酒声。晚宴还未散,我借口疲惫,先回到帐子里歇息。曲律的斤仍在席上。

给那木罕的书信不长,很快写好了。想到很快能见到他,我便不多费笔墨,尽快赶往别失八里就是了。

可八剌那里呢?就算他不赴宴,此战结束,察合台汗国与汗廷的关系,也需重新捋顺,早晚要与他交涉。不如再试探他一下。

我以自己的名义,重新写好一份请柬,递与阿兰:“明日把这个交给驿使,叫他送往八剌汗处。”

阿兰小心地收起来,回过身,见我在灯下出神的样子,便笑问:“公主,奴婢要不要叫来驸马陪您?”

我瞪了她一眼,斥道:“他还在酒宴上,扰他作甚?你再多嘴多舌,明日我就把你送到迭林的帐子里!”

哪知这招对她并不管用,这姑娘的脸皮厚实了许多,嘻嘻一笑:“那也得等公主与驸马琴瑟和谐,奴婢才放心嫁过去。你这边小王子还没生出来,待怀了孩子,谁来照顾您呢?谁有奴婢伺候得尽心呢?”

我没说话,抄起案上的笔,向她掷了过去。

毛笔只擦了个边,墨汁倒溅湿了她的袍子,她依旧贫嘴不止,跳起来,捧着袍子,故作委屈道:“这年头忠仆没法子做了!奴婢为主人尽心,反遭责打,哪有这般没道理的事!奴婢要找亦都护评评理!”说罢,还真提起袍子,要往外走的样子。

“走罢走罢!”我不耐烦地挥挥手。可经她一闹,心绪再无法平静下来,一本书也看不下去。阿兰虽是半开玩笑,可劝诫的本意我却明白。成亲四月有余了,还有名无实,若回到别失八里,曲律的斤的母亲问起来……

念及此,我羞愧地捂住了脸,脖子都烫烫的:阿兰说的没错,我不是决定忘掉过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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