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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元]风刀割面(230)

作者: 璨钰 阅读记录

余下一半款项如何处置也是个问题。若按赵雍教授、钱直学的意思,自然是记在路学账上留待使用。我则认为,既然这笔钱款并不急用,与其日后一次耗用,不如投到产业上,也可增殖。即便利钱不多,也聊胜于无。赵雍误以为我要拿这钱放高利贷,立刻搬出道学那一套对我大加驳斥。白瑀迟迟没有表态。后来听闻胡班主又要扩建庆云班,同我商议后,便拿这钱入股。庆云班每月定期做场,银钱月入上百两。这一笔投资不仅无需担心本钱,还可按月收息。是以白瑀不顾赵雍的反对毅然行之。

……

九月时,小学生员参加大考,徐慕之顺利通过,升入大学,功课也愈发有了进益。自此白瑀便不再为他补课。而后,扩建堂庑提上日程,用料工钱日日都要走账,我和钱直学又忙碌起来。忙顾不暇之际,我突然想起徐慕之粗通算学,便暗暗叫他为我核账,并将自己的月俸分他一些。这事做的紧密,白瑀无从知晓。

一日,适逢路学休假,白瑀也恰好外出,我便留下小少年共同核实本月的账簿。直到日暮,这账目方有了些眉目。小少年伏案核对之际,我从庖厨端来两份饭食,对他笑道:“慕之,把活计放一放,先用饭。”

“直学,稍等一会儿,”他皱眉含糊地应了一句,“这处马上算好了。”

我怕他弄错账目,便不去扰他,只是布好饭菜,坐在一旁等他。小少年很快理清了数额,神清气爽地伸了个懒腰,欢快地跑过来,净手后挨着我身边坐下。待看清桌上饭食,顿时眼睛一亮:“直学,这……”

“这段时日有劳你了,买了草鸡肉与你补补。”我笑眯眯地望着他,见他羞于动筷,便夹了一块肉投到他碗里,“喏,吃罢。”

小少年红着脸谢过,也不推辞,低头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你父亲身体可大好了?”我一边夹着菜,一边问他。

“嗯,”他咽下口中的饭,点头道,“多谢苏直学挂心。”

“那便好,你且用心功课,无需操心家里诸事了。”

小少年点点头,又埋头吃饭,而后突然抬起头,飞速地看了我一眼,似是想说什么,又踌躇着不肯开口。

“怎么了?”我问。他性情内敛,心思虽细致,但说话总不够干脆利落。

“直学可以教我算学和理财吗?”徐慕之小心翼翼地探问。

我讶异地望着他,不禁一笑:“想学这些?慕之将来想做什么?”

他放下手中碗筷,低头凝思一会儿,开口:“若能顺利肄业,我想由吏入仕,去中书省做掾属更好了。若能因理财见用,也可富国安民。”

我不曾想他有这般长远的心思,心下赞叹之余,又问,“若因理财见用,你不怕受人指摘吗?历代聚敛之臣可都没有好名声哟!”

“直学抬举我了,”小少年腼腆一笑,“我这点本事,还做不成桑弘羊、宇文融……只想着若能精通理财之术,上可裕国,下不损民。否则,朝堂上尽是回回大臣,一味蠹国害民,弊政丛生。若是士君子来做这事,心中总还能念着百姓……”

他眼睛一瞬不瞬,认真地描摹心中图景,我听了不禁动容,想想朝中诸事,想想安童,一时感慨,良久才道:“你若能保持初心,我便教你。我虽不才,却可为你引引路。”

“慕之愿以直学为师!”他这回异常爽快地回话。我摇头笑道,“我还当不得你师父,凡我所知,愿尽数教你。”

小少年兴奋地起身,躬身下拜,立时要对我执弟子礼,被我一把按住,“得了!听‘师父’的话,先吃饭!”

“好!”他乖顺地坐回桌前。

我们不再言语,埋头吃起饭来。不一会儿,盘中草鸡就只剩一堆骨头。我俩盯着空盘,面面相觑,讪讪地擦擦嘴巴。小少年起身,开始帮我收拾碗筷。不经意间抬头,忽见门口立着一人,小少年先是欢喜,而后忽然想到了什么,瞅瞅书案,不安地垂下眼眸:“白学正回来了。”

“梦石兄。”我也起身相迎。

“怎么?你们有什么好酒好菜,却也不叫上我?”他今日看起来心情不错,笑着跨入房门。

“可惜酒肉已吃完了,只能下次再款待梦石兄。”我大喇喇一笑,很快收拾好桌子,邀他入座,又吩咐道:“慕之,去沏茶。”

小少年飞也似地应命跑了。白瑀不急于落座,反而绕到我的书案前,随手翻了起来。

想到那是学校的账目,我脸色一白:若是他知道徐慕之暗地帮我核账,必定会加以斥责。

“近来钱谷事务繁重,有劳子清了。到了冬日,斋舍还需修葺,怕是更要让你受累。”白瑀合上账簿,抬眸道。

“这是我分内之事。”我笑道。

“子清为我分忧甚多,瑀只能向你道声谢意。若子清有意长久留任,瑀可以向文资正官保举。”

“届时还需梦石兄关照。”我谢过他,心里还没想得那么长远。想要长久留任,试用期需满三十个月。那时我是否留在这里还未可知。

正说话间,小少年已端着茶壶进来,看白瑀坐在书案前,手底正是那本账簿,脸色蓦地一白,身子僵在原地。白瑀见他这般,哼笑一声,没说什么。小少年越发无措,我只得唤道:“慕之,把水端来。”

他低着头,慢吞吞地挪步过来。到底是心思惴惴,倒水时差点洒了出来。白瑀已离了书案,踱到这边,径自从小少年手中取过茶壶,自顾自地倒了三盏。

“子清、慕之,你们都坐罢。”他自己先坐下来,端了盏茶啜饮一口。

徐慕之更不敢就坐,飞速地瞥了他一眼,小声道:“学正,慕之知错了……”

“梦石兄不要怪罪慕之,此事是我叫慕之做的。”我也忙道。

白瑀抬手示意徐慕之坐下,方才开口:“慕之何错之有?子清又因何自责?”他神色淡淡,并没有降怒的意思。

“我……”徐慕之一时语塞,反而摸不透白瑀的心思了。

“你帮苏直学整理账簿,这是好事。我也不会因此斥责你。”白瑀目视着他,淡淡道,“之前曾因此事训斥你,我后来思量了几番,总觉得对你不住。”

“学正?”徐慕之闻言一怔,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您不会怪罪慕之习于俗务吗?”

白瑀微笑着摇头,“你入大学以来,功课日益精进。我又怎会因此怪你?国子监里也设有算学科目。你用心于此,我无可厚非。日后若能经世致用,也是功德一件。”

“慕之心气很高,若用心学术,定能学有所成。日后学成报国,也不负白学正教诲之恩。”我也笑道。

小少年听了,神色一肃,起身恭恭敬敬地向我们二人揖了一礼,“慕之定会孜孜求学,不负二位先生的期许。”

“好了,你下去罢。”白瑀殷殷地看了他一眼,便让他退下了。

徐慕之离去后,我才在白瑀面前重新坐定,开口问道:“此事本就是我的主意。我原以为你会责斥慕之。为何……?”我惊讶于他态度的转变,不禁探问。

“知道我今日去了哪里么?”白瑀呷了口茶,淡淡回了一句,不等我开口,便兀自一笑,“玉京书会。去那里与诸位才人一番相谈,才知写本子可以赚好些银钱呐!”

“你是为了宁娘子罢。”听他语气里有淡淡的自嘲,我一时黯然,心情也低沉了几分。

“我一向爱惜笔墨。原先闲来无事,曾写过一二杂剧,却都是私下玩赏,从无卖文之举。眼下,为了玉轩,也不得不如此了。”

“这没什么。若有好本子卖与戏班,把这才子佳人的故事同他人共享,名利兼收,不失为乐事。”

白瑀叹了口气,沉默片刻,又道:“此前我口不言利,在子清眼里,是不是太过迂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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