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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元]风刀割面(233)

作者: 璨钰 阅读记录

“只是境界上还差些。乔知之此人,狭隘得很!我素来不喜。”关汉卿道。

“我听先生的话,回去再潜心钻研。这本子不必收录了,还需谢过王学士。”

王和卿也点点头,“也好。只是写这才子佳人故事,有情人离散难聚,虽说哀艳感人,终究不如团圆戏博人欢心。小民的苦处够多啦,要想本子在勾栏里卖得好,还以大团圆为佳。”

“多谢学士提点。”白瑀恳切道,“瑀同庆云班胡班主也算相熟,不妨问询一二。”

“嗯,”关汉卿道,“胡班主新得了两名旦色。据闻那宁娘子,曾是珠帘秀的高徒。梦石也不妨向教坊名伶请教。此辈知人喜好,多有赋性聪慧者,不输于吾等也!”

听到这个名字,白瑀微微出神,而后恢复如常,轻轻应了声“好”。

第172章 求教

关、王二人又对白瑀稍作指点,白瑀一一记下了。众人闲叙了一会儿,在别云馆也已坐了半日,我们二人便起身告辞。关汉卿也不挽留,亲身送至门外,忽而想起一事:“下月旬日玉京书会出题竞赛,诸位名公才人竞作杂剧,并评定魁首。得魁首者可将本令高价售给各家班。梦石不妨来看看,便是不参赛,开开眼界亦可。”

白瑀欣然应允:“学里但若无事,瑀便前来观瞻。”

关汉卿又嘱咐了几句,就同我们二人挥别了。白瑀似乎犹想着前辈的教诲,低头沉吟着,缓步往胡同口走。我亦慢步跟在一旁。出了胡同刚要左拐,冷不防撞上一人,白瑀忙连声道歉,对方口称无事,待其站定,才笑道:“原来是白学正、苏直学。”

因为白瑀的关系,庆云班胡班主也记住了我的身份,热络地问候起来。他笑眯了眼,唇上的小胡子修理得整齐油亮:“白学正,因你那笔银款,帮了我不小的忙。庆云班已在里仁坊置下了大宅院,班里未婚配的伶人都住一起。最近我又收了几个伶俐的孩子,由四姐调.教着……”

“那些银款不过略尽薄力,庆云班生意兴隆,白某和路学也指望分一杯羹呢!”白瑀隐隐提了下自己的股权,胡班主一点即透,呵呵一笑,“那是自然。小可怎敢短了给学里的利钱呢?”

白瑀笑着点头,“有劳胡班主。您这是要往书会里去?”

“正是。下月想出点新剧目,特来向才人们求些好本令。”胡班主拈着小胡子笑道,眼珠溜溜一转,又问,“白学正最近可写了本子?”

“我……”白瑀踌躇片刻,又开口,“是有个本子,却不出彩。班主若不嫌弃,容我稍事修改,尽可拿去用。”

“这是什么话?四姐点名要白学正的本子呢!我只怕是您爱惜笔墨,让我千金难求。”

“班主既看得上,又何必谈价钱?说实话,瑀也存着一份私心,庆云班若能用这本子做场,也好为我增显声名,日后于我也方便……”

“白学正这回算是想通透了!”胡班主了然一笑,“这是好事,否则可惜了大好文才……今日本子可带来了?若方便,不妨带到庆云班给四姐看看。她看了好便定下罢。”

“也是巧了,今日恰好带来了向关先生求教……”白瑀眼眸一亮,顺水推舟道。

“呵呵,正好。秀才哥便去罢,正好见一见四姐。我先往别云馆走一遭。”

“好,我便先去看看。”

胡班主与我二人道了别,又折身入了胡同。我们同行了一段路,待出了凤池坊,我道:“我这就回学里了,梦石兄尽可去忙,不必担心学务。”

“劳烦子清费心。”他挥挥手,转身出了斜街,径往北面的里仁坊去了。

……

我回到学里时,日已西沉,生员们也都下学了。回到校舍洗脸净手,我往床榻上一靠,回想着白日里几人的对话,忽觉倦怠,闭目小憩了一会儿。待起身时,庖厨那里灯已熄灭,怕是已无饭食。

白瑀仍未回来,想必是要留在庆云班用饭了。也好,不用想他那一口,我自己不吃也罢。这么想着,便去了外袍,索性躺回了榻上。可闭目不到片刻,便闻轻轻的敲门声,我心下不耐,趿着鞋去开门,却见徐慕之的小脑袋小心翼翼地探进来:“直学这么早就歇下了么?”

“进来罢。”我拉开门,引他进屋,回身披上了外袍,又问,“还不回家?有事么?”

小少年升入大学后,功课做得相当不错,早已不用留校补课了。近来学里又无工程事项,账务上也无需他帮忙。他这时寻过来,我不免疑惑。

他在我书案前站定,怀里还捧了本书,定定望着我:“直学,慕之近来读《盐铁论》,心存困惑,故而想向直学请教。”

“哦?”我不禁挑了挑眉,我只让他先读《管子》,小少年却已超纲阅读,“为何想起看《盐铁论》?”

我一边说着,一边让他坐下。他心不在焉地落座,险些坐空跌倒。我不由得失笑,及时探身扶了他一把,小少年方坐稳,仍皱眉道:“世人每提及敛财之徒,必言桑弘羊。我想想当今朝臣,两相比较,也不免想到桑弘羊。史书对桑弘羊褒贬不一,可那阿合马,却招众恶,鲜有好评。”

“阿合马比桑弘羊何如?”我轻轻反问。

“两人都是理财之臣,所用办法,不过是官营专卖。阿合马又比之更甚,除了盐铁,连药材也要专卖。肆意增收盐税银子,强行摊派,不顾小民生计。其所用私党,朋比为奸,厚毒黎民。”

“你看得清楚,还有何困惑?”

“慕之觉得,桑弘羊并不如后世文人所说的那般奸恶,王荆公便称赞他治国有方,谓之‘安人之仁政,为国之善经’。太史公也说他做到了‘民不益赋而国用饶’。他所做的,是利国利民的好事,为何会遭到贤良文学的反对?于是慕之又想,阿合马的罪行,皆出自他人之口。他是不是……也并非那般奸恶?”

“呵,阿合马结党营私,弄权害民,御史和丞相俱已弹劾,还会有假?”我惊讶于他的困惑,却仍问道。

“这却不假……”他犹疑着,又道,“可正如桑弘羊所言,‘富国非一道,何必用本农?’,用盐铁专卖增收,可免于增加农税,又可均贫富,齐黎民。这的确是国民两便的好事啊。”

“我问你,贤良文学反对桑氏的理由是什么?”

“盐铁专卖,与民争利?”小少年不确定地回道。

“既是‘与民争利’,又何以做到‘民不益赋而国用饶’?一面是害民,一面是利民,到底哪个对呢?”

徐慕之听了,脸色一红,默不作声了,他兀自沉吟片刻,口中又开始嘟囔:“似乎都有道理,我、我有些糊涂……”

“再想想。”我并不催问,只是耐心地看着他。

“这两个‘民’不一样!”他思想了半天,蓦地抬头,脆生生回了一句。

我点点头,用微笑回以嘉许,并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山海是利源所在,非是寻常小民所有。汉时七国之乱,吴王刘濞之所以能和朝廷抗衡,也是坐拥山海之利。朝廷与民争利,夺得是权豪势要之利,而不仅仅是小民之利。而缴纳农税的‘民’,却是辛苦躬耕的黎庶百姓。”

“权豪之家被剥夺利源,会甘心吗?”

小少年摇摇头,“他们会依附于朝廷,代其经营代其牟利。”

“若官商勾结,利出一孔,于小民而言,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官府所出铁器,质量低劣,却要价高昂,小民却不得不买,到头来受害的还是小民。国库增收却不会救济小民。最终不是均富而是均贫。”

“国库增收的钱款都到哪里去了?”我又问。

“自然是用作抗击匈奴的军费……”徐慕之很快回道,“至于我朝,北平叛王,南讨宋室,做佛事,宗王岁赐,朝会宴饮……都要用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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