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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元]风刀割面(259)

作者: 璨钰 阅读记录

安童见我神情恍惚,一时忧虑,又道:“臣将此事和盘托出,其实不妥。还望公主不要对陛下心生嫌隙。陛下……陛下他还是心疼公主,否则也不会委屈忽都鲁杰里迷失公主下降高丽。”

我明白他心中顾虑,想必也是纠结许久才向我道明实情。便淡淡一笑,回道:“表哥不必担心。我和幼妹之间,总要委屈一个。如今是妹妹出嫁,我逃过一次,还能抱怨什么?父皇的厚爱,尚且无从回报,又怎敢对他生怨呢?”

安童听了,仍是皱眉,我索性岔开话题,对别速真微微一笑:

“别速真,伯颜丞相不日出征,你还不抓紧时间多陪陪他?”

小妇人闻言一怔,而后慢慢埋下头,羞涩的攥起衣角:“公主说的是。”

安童看着妹妹,眼里涌出一丝复杂的神色,随即抹去,只嘱咐道:“你不能随军同行,日常一应物什,需为伯颜准备妥当,好教他全心备战。至于后方,有我在朝,不必忧心。”

别速真抬眸,但见兄长眉宇凝然,知他心中有事,也不多问,只是点头答应。

安童这才舒然一笑,又转头顾我,关切道:“察苏,早些回去罢,免得皇上寻不到你。”

我兀自出神,心事盘桓不去,听他开口,只茫然应道:“好。”

第189章 讨好

至元十一年注定是个多事之秋。

六月十五日,忽必烈对诸蒙古军、汉军发布兴师南宋的诏谕,历数宋国罪状。忽必烈即位之初,为与南宋议和,曾派藩邸旧臣郝经出使南宋,却被其国宰相贾似道所执,羁押敌国十余年之久,当真成了“元代苏武”。其时,忽必烈正与七弟阿里不哥漠北争锋,无暇南顾,待汗位稍稳,也只派阿朮等人围据襄樊一带,苦心经营多年。而今襄阳已破,对宋总攻的时机总算来临。自窝阔台汗时与宋国首战,其间或战或停,对宋的战事延搁几近四十年,不可避免的决战终将来临。

自古未有不亡之国,赵宋立国至今,已逾三百余年。天水一朝,典章辉煌,文化灿烂,却同样难逃覆灭的命运。如果历史无改,分裂数百余年的中土大地将首次在异族皇帝手中归于一统,蒙元铁骑之下,难道真的会“崖山之后无中国”?

我不相信。

“……襄阳既降之后,冀宋悔祸,或起令图,而乃执迷。罔有悛心,所以问罪兴师,有不能已者。今遣汝等,水陆并进,布告遐迩,使咸知之……”(1)

兴师诏谕一下,元军水陆并举,从川蜀、荆湖、淮西三路并进,中路主力则由左丞相伯颜统帅,计划从荆湖一带直下江南。

征宋大军尚未签发,高丽却又传来国王病逝的消息。世子王愖甚至来不及悲痛,就被忽必烈册封为新任国王,携王妃忽都鲁揭里迷失回国即位。此前,皇帝曾下令高丽督造战船,筹兵调粮,计划于七月进攻日本,配合南线对宋作战。此番国王去世,由高丽出兵之事不得不暂时搁置。

然而,攻宋之事却刻不容缓。七月二十一,征宋主将伯颜离京陛辞,忽必烈亲自致酒慰问。一身战袍的伯颜,少了几分儒雅,多了几分刚毅。年近不惑之人两鬓已微染风霜,一双眸子却是炯炯。他跪叩在地,而后起身,双手接过皇帝递来的酒杯,恳切道:“蒙陛下厚爱,伯颜幸为国朝效力,此番忝当重任,敢不肝脑涂地,以报圣恩?”

忽必烈审视他良久,拍拍伯颜肩膀,微笑道:“朕不要你肝脑涂地,朕只求伯颜丞相带着南朝江山凯旋而归!届时大明殿上,卿再为朕满饮一杯!”

陛下!”忽必烈诚意满满,伯颜动容有时,喉头竟有些哽咽,而后也不多言,举杯一饮而尽,把所有忠诚都融在酒里。

“卿的忠心,朕毋庸置疑。只有一事朕还需叮嘱……”

伯颜闻言一顿,拱手肃声道:“陛下请讲!”

“昔日宋太.祖麾下大将曹彬,取江南不杀一人。望卿体察朕心,效法曹彬,无血定江南,毋使我赤子横罹锋刃!”(2)

皇帝言语谆谆,殷殷嘱托,伯颜听罢,又躬身一拜:“陛下所言,臣惟谨记在心!”

而后又是百官祝酒,酒罢,伯颜拜别皇帝,翻身上马,毅然启程。军旗猎猎招展,大军缓缓行过金莲盛放的草原。远去的队伍留下滚滚尘烟,伴随着一个王朝的谢幕,另一个王朝的辉煌时代即将到来。

*

夏去秋来,野草枯黄,秋风飒飒之际,皇帝终于率百官启程南返,此时已是八月末了。

皇帝离开上都之前,先是召开马奶.子宴,而后择定吉日出发。与大都北上时类似,自上都南返,也有一套固定的礼制。上都留守百官相送至南坡,巡幸队伍暂留几日,随即南下,依次经过关口和驿站。至怀来时,已有大都留守官员前来远迎,摆酒开宴,为皇帝接风洗尘。而后过居庸关,待到龙虎台时,大都已遥遥在望,深宫高院似能尽收眼底。队伍行至大口,也即离京时的导送地,更有守卫军指挥、留守怯薛和六部百司官员恭迎圣驾。皇帝一行在大口纳钵过夜,而后便由接迎队伍导引入城。

清早,仪仗队在前开道,引着皇帝象辇由健德门而入,正宫皇后和太子车驾紧随其后入城。随后,众妃嫔和皇子公主次第而入。队伍浩浩荡荡绵绵不止,待随行众人才全部入城,大概要到晚上。皇帝自北而下,绕过凤池坊,入厚载门,沿着太液池一径南下,自西华门进宫城。入了大内,这一行人早已人困马乏,朝政也暂歇数日,只待皇帝休整完毕,宰相才可择日上请视朝。

我今年三月才回到皇宫,同东宫一样,公主府也尚在营建。忽必烈特地下令在宫城以北的玉德殿辟出一处院落做我的临时府邸。府内管事和嬷嬷都是帝后身边的老成人,自是忠心可靠。贴身服侍的女孩也是从察必手头分来的,行事稳重妥帖。只是一看到她们,我便不禁想起阿兰。阿兰,那个碎嘴却贴心的阿兰,早已和我失散在异域的草原上,再无讯息。暌违数载,待我再次见到阿兰的母亲——我的乳母豁阿时,终是愧不能言。

豁阿已是五十出头的年纪,比之我额吉,更见苍老。她仍担着我府中的领事嬷嬷,手下调.教着一众女孩儿。我如今的贴身婢女诺敏,便是她的小孙女。小姑娘二八年纪,却已出落得标致齐整,伶俐喜人。府中总管巴根也是常伴皇帝身侧的老奴,看着我自小长大,凡事便可倾心交托。

不在大都的几月里,公主府蒙巴根和豁阿悉心照管,整洁如初。我带着诺敏回来后,豁阿像盼回了亲生女儿一般,拉着我细细打量。我并不觉得她的举动逾矩,反而倍感亲切。即便分离数载,我们二人也未见隔阂。豁阿指挥着女孩儿们服侍我梳洗完毕,瞅着我心疼道:“公主奔波了几个月,又见瘦了。”

我淡淡一笑:“旅途劳顿所致,并无大碍,休养几日便好,阿妈不必担心。”豁阿是我乳母,为表亲切,便以阿妈相称。

“我不在的几月里,府中可一切如常?”我啜饮一口茶水,问道。

“巴根老哥哥悉心照管,都好,都好的。”她搓着手喃喃道,低头时,脸上的皱褶分明可见,我心头一紧,想到她下落不明的女儿,又是难言的心酸。

“只是……府中新来了两个男孩儿……”豁阿忽然抬起头,欲言又止。

我却不甚在意,只道:“哦,这样的事情不必说了,依照旧例让巴根叔叔调.教便可。”

“公主!”豁阿摇摇头,有些为难的开口,“这两个男孩儿,是阿合马大人买来送给公主的!到底如何安置,巴根总管正左右为难呢!就等公主的吩咐了……”

阿合马竟买来奴婢讨好我?还赶在我离京的时候送到府上?到底是何用意?

我心下愕然,一时竟想不出其中关节。沉默了半晌,才道:“我现在累了,懒得理会。待到晚上,把他们两个带来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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