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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元]风刀割面(264)

作者: 璨钰 阅读记录

“公主过誉了。恂忝任此职,力有不逮,全赖白栋、苏郁等助教扶助,才勉力维持局面。只望朝廷尽力延揽贤良,使鸿德硕儒会于一堂,各展奇才。”

王恂年近四十,为教授尚算年轻。然而,他自青年起便担任真金的老师,现在又是太子府赞善,学问精深,深孚名望,却依旧为人谦和。

我幼时同那木罕、安童在春坊读书,便是受教于王恂,他的谆谆教导,至今难忘。念此,心中忽有感触,我不禁动容:“先生何必自谦?察苏少时蒙先生教诲,方习得圣人之道,先生开蒙之恩,自不能忘。”

我同他小叙片刻,便把慕之召过来:“这是陛下亲选的皇孙伴读,姓徐,名慕之。而今初入国子学,诸事怕是生疏,还望先生多多提点。”

言罢,让慕之行拜师礼。慕之得府中教导,一举一动皆合礼仪,王恂看在眼里,不禁点头微笑:

“大都路学白学正教出的弟子,必是学业精深,颖悟过人。”

慕之得国子祭酒夸赞,慌得连连摆手,一时羞窘,脸色涨红,众人见了都不禁失笑,却无恶意。小少年看看我,似乎觉得有损我的颜面,一时馁然,只小声道:“官学里这么多优秀的学生,慕之仰望不及,先生如此夸赞,慕之心下不安……”

我轻轻拍拍他的肩膀,勉励道:“愈是不安,愈要奋进。王赞善师从刘太保,精于算学,你若有心于此,不妨多多求教。”

慕之闻言,认真地点头应承。而后,王恂又同我商议慕之为皇孙伴读一事。若为伴读生,按理需要考试。念在慕之是我推荐的份儿上,王恂本想免去这一环节。可慕之听了,却摇头拒绝,说不能因此破坏学校规章。王恂不免又褒扬了一番,便让助教、学正为慕之安排学舍,办理入学事宜。小少年临去前,向我回头一笑。看着他笃定的笑容,我亦点头回应,心里安定下来。

*

慕之入国子学半月有余,学业还算顺利,因是忽必烈钦点的伴读,学中生员对慕之都算友好。更有助教报告说,皇孙铁穆耳在学业上也较往日用心许多,忽必烈和真金颇感欣慰。不日,太子于府中设宴,往公主府送来帖子,特地嘱咐我带着慕之一同赴宴。

此次太子府中小聚,宾客分为男女两席。男席上多是东宫宫师府属员,还有国子监的学官。女席上都是我熟悉的贵女,由太子妃阔阔真主持,别速真、普颜忽都等人自然也被邀请来了。

随同父母出席的小孩们,都和几个皇孙玩作一团。甘麻剌是真金长子,而今已有十二三岁。因幼时便有口吃的毛病,显得沉默寡言。他领着弟弟们向阔阔真等行礼,唤我“姑姑”时颇为亲切。我微微一笑,感慨道:“甘麻剌,几年不见,你个子长了这么高了!”

少年羞涩地低眸,黝黑的面庞更显憨实:“听、听额布格说,我幼时养、养在祖母那里,姑、姑姑抱过我好、好几次,是最疼、疼我的!”

二弟答剌麻八剌闻言,不禁撇撇嘴:“哥哥说的哪里话?察苏姑姑难道不疼我和铁穆耳吗?我们一样都是侄儿啊!”

身为弟弟,答剌麻八剌似乎比哥哥还要沉稳,语气虽是撒娇,举手投足却是一副小大人模样,倒是更像少时的真金。而最小的儿子铁穆耳,眼下就是个顽童,只匆匆和大人们问好,就溜在一旁,趁无人注目,悄悄拿起桌案上的酒杯,捧到嘴边正要饮下。

“铁穆耳!”太子妃阔阔真突然一声厉斥,惊得小男孩手上脱力,酒杯哐当一下砸在地上,葡萄酒液溅湿了衣角。他小心翼翼地抬头,看见母亲脸上怒色,心虚地吐吐舌头,正要抬脚溜走,却被两个哥哥拎到母亲身边。

因他是个八岁小童,纵有其他贵女在场,阔阔真也毫无顾忌地当面训斥起来:“小小年纪就养成了贪酒的毛病,上次被皇上亲自杖责,这才多久,就好了伤疤忘了疼!”说罢,举手作势欲惩戒儿子。

铁穆耳抬眼瞄了瞄两位哥哥,神情可怜。答剌麻八剌板起面孔,不为所动;甘麻剌心肠却软,结结巴巴地开口道:“今日是宴、宴饮,额、额吉先饶、饶过弟弟罢!”

阔阔真戳着铁穆耳的额头,气恨道:“都是之前的侍从伴读心术不正,引逗皇孙喝酒,从小便种下了这个毛病!唉!”

“此番皇上不是为铁穆耳指了新伴读吗?公主手下出来的,必是好孩子,不会有恶习误导皇孙。”别速真插言道,“囊加歹自官学回家,还跟我说起,国子监的教授都夸赞这伴读生品行端正呢!”

阔阔真经此一提,才颜色稍缓,铁穆耳松了口气,做出一副乖巧的模样。做母亲的瞪了他一眼,以示警告,又望向我:“妹妹今日可把那男孩带来了?”

“哥哥嘱咐过,我便把人带来了,只望不要扰了嫂子就好。”我笑道,这才命人将慕之叫来,低声吩咐,“还不给太子妃见礼?”

慕之见周围女眷众多,显得有些羞涩,却也不畏怯,恭恭敬敬地向阔阔真和诸位贵女行礼。阔阔真看在眼里,笑着频频点头:“不愧是陛下指定、公主教导的孩子,举止便是不俗。”

“太子妃谬赞了。”慕之拱拱手,再度行礼。

阔阔真将他叫到身边,亲自叮嘱:“你是皇孙伴读,当为皇孙表率。我和太子不能时时跟在铁穆耳身边,但凡他有不合规矩之处,当直言规劝。”说着,还拾起案上的酒杯,告诫道,“以后但见皇孙饮酒,务必阻止。皇上最看不得他沾酒的恶习。”

铁穆耳听了,嘴巴撅得老高,不满道:“额吉……您好生严厉……”

阔阔真还欲作色,却被答剌麻八剌劝下,小大人对着弟弟谆谆叮嘱:“铁穆耳,还不听话么?”又望向慕之,恳切道,“慕之哥哥年长,你便是铁穆耳的哥哥。哥哥规劝弟弟,是理所当然的了。”

虽是皇孙有意示好,慕之也明白自己身份,当下道:“二皇孙所言让臣着实惶恐。臣不敢僭越,但身为皇孙伴读,自当尽责。还望太子妃和二皇孙放心。”

阔阔真这才露出笑意,对慕之道:“好孩子,你和皇孙们一同去玩罢。”

几个男孩闻言,正要告退,却听角落里传来一声童音,奶气十足,众人都不禁着眼去瞧。一个奶团子从普颜忽都身边钻出来,怯怯喊了声:“哥哥……等我……”

铁穆耳眼睛一亮,嬉皮笑脸地回了一句:“兀都带,你太小了!小娃娃可不要缠着哥哥们,找姐姐玩去!”

听了这话,小奶团脸色一垮,瘪嘴差点要哭出来,还是生生忍住。普颜忽都一时尴尬,忙小声哄道:“兀都带,听话,就在额吉身边可好?”做母亲的本就羞于言谈,不愿给众人添麻烦,又怕孩子哭闹,只得好言哄劝。别速真见状,笑着拉过侄儿:“听姑姑的话,让囊加歹哥哥陪着你,怎么样?”说罢,要命人去寻儿子。

“囊加歹正和我妹妹玩着呢!”铁穆耳又来添乱,笑嘻嘻道,话音刚落,就被阔阔真白了一眼,“就你多嘴!还不去哄哄弟弟?”

答剌麻八剌则笑道:“母亲放心,”又看看普颜忽都,“婶母也请放心,我们带着兀都带一起玩,一会儿公主们也都过来了!”

说着,亲自上前把小奶团领到身边。三岁的小娃娃见自己受到重视,这才咧开嘴笑了,迈开小小的腿脚,拽着答剌麻八剌的衣襟走了。

普颜忽都目视着儿子背影,向诸人歉然一笑:“孩子太小,我本不该把他带来,搅扰太子妃了。”

阔阔真立时嗔怪道:“你说的是哪里话?太子也是许久不见兀都带,特意吩咐安童带来。两个公主还吵着要见小弟弟呢!你就放心,由着他们玩罢,不用多虑。来,咱们不要冷了酒菜!”

贵女们闻言,相视一笑,纷纷举杯向太子妃敬酒。我也跟着举杯,把莫名而来的惆怅压在心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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