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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元]风刀割面(265)

作者: 璨钰 阅读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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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过三巡,诸人皆有醉意,我离席休息,不一会儿,就有人传太子旨意,说真金在厅事等我。我心下了然:真金请我赴宴,可不单单是赴宴。

婢女引着我进了厅事,真金已候在里面,令我意外的是,安童也在。屋内只余我们三人,想来也知道真金的用意。

“太子哥哥,安童表哥。”我向二人略略问候,真金笑着点头,安童则向我见礼,沉静的脸上浮出笑意,礼貌而克制。

“这里没有外人,哥哥何必对我执臣子礼?”见安童向我拱手,心头是难言的伤感,摆手道。

“察苏说的在理,你是他表哥,何必拘礼?”真金亦笑着附和。安童闻言,低眸一哂,神情颇见萧瑟,只淡声道:“太子说的是。”

“都坐罢。”真金落座,我和安童也在他身侧坐定。女孩儿奉上茶水,便悄声退下。

我在席上并未喝太多酒水,神识清明,是以真金并未因此事责备我,只是直接问道:“铁穆耳身边的伴读,那个男孩,是出自你府中?”

“嗯,是我离京之际,阿合马送到府上的男孩。”我点头回道。

真金与安童闻言,皆沉默片刻,两人对视一眼,似乎明白阿合马的意图。安童低眸不语,不知心中作何思想,真金则笑言:“阿合马贪.淫.好.色也就罢了,竟以己度人,用这等下作手段讨好妹妹!存着这些腌臜心思,也难怪父皇回去就对他大发雷霆……献媚讨巧却换来这样的结果,怕是这奴婢始料未及的罢。”

安童也哼笑一声,蔑然道:“他专擅朝堂日久,惹得物议纷纷,不仅不知收敛,此番竟把手伸到公主府里,枉顾公主清誉,陛下又怎能容忍?”

“他就算打破脑袋也不会想到,随意买来的男孩,竟是我教过的弟子!棋差一招,就在这里。”我笑道,“父皇来我府中时,慕之曾向他叙说身世,言及大都路总管克扣赈灾钱款之事,不知父皇可上了心?那总管想必是阿合马擢用的罢?”

铨选是中书省职权所在,此事安童最为清楚。我看着他,目光带着询问,他会意地点点头,“不错。阿合马滥用公器,援引私党,所任部官和大都路总管多不称职。此番又多了一条明明白白的罪证。”

真金听了,登时怒道:“说到部官,我才想起,几乎忘了一事!”

我微微一惊,不知他缘何动怒,他已自顾自说开来,“阿合马受命督建东宫,具体事宜皆委任其私人——工部尚书纥石里。纥石里为取媚于我,竟擅作主张,欲在东宫香殿前凿石为池,以效曲水流觞故事;又意图移植廉希宪府内牡丹于东宫……幸而被我及时制止。父皇向来朴素节用,若知晓此事,必然震怒。贼子欲坏我声名,用心险恶可见一斑……”

“太子何必动怒?”安童抬眸一瞥,澹然道,“奸党如此行事,正是成全我们呢。”

他眸光沉沉,像是一汪幽潭深不见底,面色波澜不兴,是常年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冷定,似是筹谋已久。我忽然想起前番和他的对话,他所图为何,也大抵猜个清楚。

真金凝视安童少时,也微微颔首:“如此,想必你已有成算。之前几次上书弹劾,多为奸党所沮,此番还需慎重。”

“太子放心,没有确凿的证据,臣不会贸然行事。”安童笃定回道,又望望我,“国子监一事,幸赖公主向陛下谏言,阿合马克扣官学廪给,陛下亦曾就此问责于他。这一点一滴,圣上都念在心里,也都是为我助力。臣在此谢过公主!”

我摆摆手,淡淡道:“表哥言重了。”想到他今后的打算,心下却是深深的隐忧,踌躇有时,也只能道,“阿合马阴险多计,又深得陛下宠信,还望表哥把握分寸,务必保全自己。如今汉儒所能倚赖的重臣,也只有你了。”

他望着我的眼眸,似乎稍感慰藉,温然一笑,那笑意带着些许苦涩,又似隐着千言万语,但在真金面前,却都只能一一藏在心底。

“你放心罢。”安童只回了一句,便不再多言。

第193章 弹劾

至元十一年十一月末,朝会之际,中书右丞相安童向皇帝奏劾平章政事阿合马四大罪状,终于在朝堂掀起轩然大波。

此前,阿合马初入中枢,尚未擅权之际,便有儒臣张文谦、廉希宪等人弹劾其不法事。及至许衡入省,自然看不惯阿合马的做派,多次在皇帝面前直陈阿合马专权蠹国。阿合马记恨于心,屡次打压,许衡被调任国子祭酒,而后竟被迫去职。眼见藩邸旧臣一个个远离中枢,阿合马越发恣肆无忌,连安童也不放在眼里。如今朝中,阿合马专权的唯一阻碍也就是右丞相安童了。两人政见不合,又因政务奏闻和事权分配等事频频发生冲突,早已势同水火。眼下走到这一步,也是可以想见的。

如此情况,忽必烈不能再置之不理,他命安童召集百官集议,在御前一条条细数阿合马的罪状。

大都城笼罩在寒冬的压抑肃杀之中,大明殿外,纷纷扬扬的落雪遮蔽了天光,天地之间一片苍茫。而在殿内,两名宰相当堂对峙,虽未开口,却已有剑拔弩张的气息。

忽必烈坐在御座上,目光笼盖着文武百官,面色阴郁,叫人难测深浅。他将手中的奏折递给必阇赤,而后望着殿中一人,沉沉开口:

“阿合马,右丞相安童弹劾你蠹国害民数事,你可知罪?”

我站在真金身后,目光从他身侧望去。朝堂之上,位列于百官之上右丞相敛容垂眸,肃立于班首;而他身后,一个臃肿肥胖的身体趋步向前,跪在御前道:“阿合马勤谨奉公,忠于所事,也不知干犯了何事,引出这一桩公案,还望陛下和右丞相赐教!”

看着那圆滚的身子跪伏于地,真金厌恶不已,忍不住低声咒骂了几句。我却微微一震:阿合马这般言辞,并无半分惶恐畏惧之心,想来是倚仗皇帝宠信,心里自有底气。

“安童,你自与他说罢。若有冤屈处,阿合马正好当堂对质。”忽必烈向后一倚,索性当起了看客。

安童无奈,只得出班,先向皇帝揖了一礼,而后转身,直面阿合马,正色道:“平章大人,某这份奏章,写明四条罪状。今日集议,有圣上明鉴,百官作证,你我二人不妨逐条对质,也算给你一个公道。”

“呵呵,”阿合马瞥了一眼面前的青年丞相,不以为然地笑笑,态度颇显轻慢,“下官还真是好奇,自己怎么就多了四条罪状,丞相也好当面说个明白!”

面对对方的无礼,安童却无法发作,只能忍气道:“平章政事阿合马所犯四条罪状如下。其一,援引私党,紊乱选法,所用部官和大都路总管府官多不称职,应别加选择。”

“丞相说的好生隐晦,犬子忽辛任大都路总管,平日也算恪尽职守,不知犯了什么忌讳?”闻言,阿合马连眼皮都不抬,只是嗤笑一声。

“去岁京师地震,户部拨下赈灾钱钞,总管府却只发放给路学和旧城受灾人家。周边县里,贫民却不得分文,乃至无钱财安葬死者,儿女不得不卖身为奴。天子脚下灾民不得赈济,此事不问责于大都路总管,却要问谁?这大都路总管,难道不是你阿合马委派的?”

阿合马闻言一噎,似乎并未料到中书右丞相会知悉州县级别的细务,沉默片刻,只道:“既然右丞相有此一提,不妨请陛下降旨查明虚实。如无此事,却也不能冤枉了犬子,免得奸民信口胡言,丞相便信以为真。”

他哼笑一声,脸上是掩不住的得色,纵然理亏,仍是一副嚣张气焰。安童见此,同他冷然对视片刻,才道:“小民卖身的文契写的明明白白,某岂会无事生非?”转而又问忽必烈,“那么,陛下又是何意?”

“阿合马既自愿请旨详察,便让有司去查办罢。”忽必烈淡淡吩咐,脸上不见一丝怒意。安童眼中有一瞬的失落,旋即领命称是,而后又望向阿合马,对方已漫不经心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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