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蒙元]风刀割面(320)

作者: 璨钰 阅读记录

“慕之,你几时来的?莲奴呢?”待他落座,我便忍不住问道。

提到已婚娶二载的小妻子,慕之脸上仍是不自觉地泛红:“公主见谅,莲奴身子越发重了,不便走动,没能同我拜望公主。年节将至,我特备薄礼前来,也算我和莲奴的一番心意,还望公主勿嫌鄙陋。”

我哪里会嫌弃,只是不胜欢喜,连忙询问莲奴近况,得知母子安好,才放下心来。待说到云轩儿,慕之脸上又布满愁容:“当年因白学正一事,宁娘子大病一场,此后身体就不大好了。入了冬后,更是疾患不断……”

我心里倏地一沉,刚刚的欢喜也荡然无存,一时想不出云轩儿眼下的光景。慕之见我不语,连忙宽慰道:“好在史公子复位,情况总算好转了些,也得以延请名医,更添了一二奴婢照看娘子,如今已有起色。”

我又问些详情,待慕之一一回复,才稍稍宽心。几番言语过后,话头不自觉便转到公事上来:“你在户部门下做掾属,做的如何?有史公子在,总不会有人为难你。”

莲奴是史彬义女,既已嫁与慕之,史彬也算是慕之的岳家,都堂之内,自能照拂一二。慕之眼下虽是无品秩的掾吏,但兼通汉、蒙、波斯多种语言,又通理算之术,只需熬些时日,前程指日可待。

“有史公子提携,我在都堂自是得力。只是……”话说了一半,慕之又吞吐起来,“事关右丞大人,我不知当不当讲。”

我只向他微微颔首,得到示意,慕之才道:“我在户部银钞房任职,管钱谷出纳一事。一日散值后,我走得晚些,却见右丞大人来支取中统钞二十万锭,却无安童丞相批复的文书。右丞大人只道钱钞急用,事后禀报丞相。我只得应下,其后如何,却是不得而知。我心里没底,便告知史公子,他却不准我追问此事……”

“卢世荣平日行事如何?”

慕之有些为难,犹豫片刻,才道,“起初倒还和气,自打往御前走了几遭,行事便跋扈起来。一日丞相不在,省中议事,左司郎中与其意见不合,竟被右丞下命杖责八十,冠以罪名下狱。此后省中凛凛,同僚少有违逆之语。”

我心下震动,思忖片刻,登时了然:“呵,他这是要立威呢!”

“岂止立威?他怕是要另立门户。”慕之忿忿道,“阿合马旧党起复后,右丞很快着手筹备常平盐局、转运司、规运所等理财官署。但有省臣质疑,他便按下不表,背后越级上奏,直接向圣上请命。待众人知晓时,圣意已决,连安童丞相也说不得甚么……”

“阿合马从入中书到专擅朝堂,少说也有几年。他卢世荣白身起家,却是学得快!”我只觉不可思议,他凭着皇帝的宠信,膨胀如此之快,竟不把当朝丞相放在眼里。

慕之说着,又沉默下来,蹙眉犹豫片刻,复而开口:“我只怕如此下去,阿合马之祸重演,王著、高和尚还有……白学正,岂不枉作牺牲?”

我心头一寒,一时不忍卒听:白瑀殒命不过二载,旧日之事就要重来?那么,他赔上一条性命,到底又换来了什么?朝中人事,只是一次又一次荒诞的轮回?

“卢世荣曾言能救钞法,如今可有成效?”我抛下心头杂绪,又问。

“观其所行,不过是允许民间买卖金银,增发钞币。今岁发钞增至三倍。然而平准库金银空虚,纵然允许买卖金银,中统钞也难得民信。迄今两月,尚未见其成效。”

“平准库能否充实,要看他卢世荣增加课额的本事,即便他筹来了钱谷,怕也被掷到了军前。安南、缅国前线可都等着钱粮,咱们的皇帝呵,年事虽高,雄心不止!”

“公主!”慕之急惶惶打断我,一时惊愣于我忤逆不敬的言语。

“既然两月未见成效,再给他些时日又何妨?”我冷冷一笑,心里暗想:安童尚能沉得住气,我便等不得么?

第227章 责难

冬雪来回走了几遭,一转眼就到了岁末,元正佳节,又是百官朝贺的日子。

一早,天空就开始飘着雪,崇天门前等候的文武百官一边呵着手,一边掸着身上的雪粒子。我下了车驾,来至皇子后妃一众人旁,却有一人热切地上前:“妹妹,你来啦!”

那木罕双颊被冻得通红,却浑然不觉,对他来说,较之漠北的苦寒,大都这点冷雪的确算不得甚么。

“几时回来的,为何不提前知会我?”我心头一热,一边抬手掸落他眉间霜雪,一边问。

他却怕我冻着,握住我的手,放在掌中呵着热气,湿润的暖意便在掌心蔓延开来。

“西北军务繁重,片刻脱不开身,我也是前日才到。”那木罕笑道。

“近年来,海都、笃哇虽未大肆举兵,于边境却时有侵扰。哥哥,你一个人怕是力不从心。甘麻剌、答剌麻八剌早已成人,早晚要丢出去历练,不如奏请一人与你共镇,也好为你分忧。”

“那得看太子舍不舍得他那几个宝贝儿子……”那木罕嘿然一笑,说到“太子”二字,心里明显不是滋味,却也只是一叹。如今的他,虽早已不敢奢望储君之位,但能镇戍一方,也算有用武之地。

“姑姑好偏心!”

我刚要回话,却被一个懒洋洋的声音打断,循声一瞧,却是铁穆耳三兄弟一道走来,向我和那木罕行礼问候。两个哥哥不声不语,最小的铁穆耳却一脸骄横,不满地抱怨着:“侄儿我也成人了,姑姑为何不举荐我随四王叔一起去西北?”

听了这话,大皇孙甘麻剌只是斜睨了他一眼,无奈地摇摇头。他自幼口吃,长大后说话仍不伶俐,向来寡言少语,好在为人忠厚,弟弟们爱出风头,时时盖过长兄,他也不以为意。

二皇孙答剌麻八剌沉稳持重,听了弟弟这话,不由得沉下脸:“铁穆耳,军国大事岂是儿戏?待你年岁到了,自有你施展身手的时候。”

铁穆耳不服气地撇撇嘴,一双眼睛早望到了天上。他年近二十,却仍是这般顽赖。我忍住笑意,虎着脸道:“待你把那贪酒的毛病改了,再提此事!自己都管束不好,何谈统领三军?”

闻言,他想要反驳,抬头见我脸色,终是把话咽了下去,讪讪地摸了摸鼻子,嘟囔道:“我早晚戒酒,姑姑等着看!”

那木罕笑望着三个侄儿,忽而想起一事:“你们父王呢?”

我这才想起未见真金身影,也不由得发问。三人登时脸色一黯,答剌麻八剌答话道:“父王近来染了寒症,一直未见好,今早起得迟了,吩咐我等先过来,他稍候便至。”

我心下一沉:真金自幼便有不足之症,虽未像我这般体弱,但一年中病上几场也是常事。自忽必烈年高,允许真金预政后,他自感责任重大,夙兴夜寐,又兼卢世荣主政后渐有擅权之迹,忧心日久,难能不病。

那木罕也不免多问了几句,我们几人又候了一阵,待司辰郎宣布朝会开始,真金才缓缓而至。他满脸病容,眼睛也黯淡无神。入殿向帝后祝贺,待落座之后,才轻轻吁了口气。我近前些,低声问:“脸色这般难看,何必强撑着?节礼已献上,不如告退歇息罢。”

“不妨事,新年要讨个好彩头,我不能让二圣忧心。”真金挤出一笑,声音明显乏弱无力。

我几番劝不得,只得坐回席上。抬眼一望,御榻上的老皇帝精神犹佳,笑呵呵地接受百官朝贺。而他身侧同坐的,年轻貌美的皇后,正是先皇后察必的侄女南必。若论年纪,比我还要小上两岁。嫁给皇帝两年后,南必便诞下一子,如今圣宠正隆。

御座上的皓首红颜,并不相配,我遥遥望着,只是觉得心中刺痛。皇帝身边陪坐的,本该是与他一样年迈的发妻,奈何造化弄人。对于这个阿爸,我能埋怨什么?察必去世后,他一度酗酒无度,哀恸成病。真金无法,为他从弘吉剌部迎娶酷肖先皇后的南必,才稍稍缓解皇帝的哀思。

上一篇:舌灿莲花朵朵开 下一篇:大力嬷嬷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