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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元]风刀割面(331)

作者: 璨钰 阅读记录

我点点头,心里仍藏着隐忧:若无这等事,答吉古阿散恐怕早被真金以罪论处;奸人不想坐以待毙,便做出这等疯狂反扑之事。然而,即便扳倒了太子,他就能侥幸存身吗?

前后因果,我无暇细究,当即起身告辞。安童满目忧愁,千万思虑也只化作一句:“太子安危,尽赖公主了!”

……

这冬雪来势猛急,待我入宫,积雪已没过靴面,我下了马车,踏雪而过,脚下只有喑哑的暗响。

前方,宏阔的大殿巍峨矗立,在万物无声的冷雪中更显庄严。我无端觉得压抑,裹紧了身上大氅,绕过大明殿,径直往后宫走去。

反复通报三次,皇帝才准我入内。在雪中等候多时,我几乎被寒意打透,不住地咳嗽。待进了暖阁,来不及舒缓,我快步紧趋到皇帝面前,抬头时只看见一双阴沉的眼睛。

忽必烈坐在榻上,宛如一头垂暮的雄狮,纵然头发斑白,那双冷厉的眸子依然昭示他王者的身份。

他一语不发,一动不动,整个人宛如石雕。我突然不敢出声,只觉他的沉默像在酝酿一场骇然可怖的风暴。

“是太子让你来的?”

难捱的沉默过后,皇帝终于开口,我忍不住抬眸,他眼里却是洞悉一切的冷酷。忽必烈森然而笑,笑意背后,掩藏着泼天的怒火,“他不敢见朕,便把你推出来?”

忽必烈摇着头,笑得几乎发颤,“若非答吉古阿散告知,那份表章,你们要瞒到何时?你们一个一个,合谋欺瞒朕,当真好得很!”

他全都知道了,只差亲眼看到证据。我的心被呼啸的寒风吹成荒原,深深的恐惧过后,便是破釜沉舟的孤勇。

我深吸口气,缓缓抬眸,平静地看着他,直到他收了笑意:“此事与太子无关,是儿臣自愿前来。”

“呵,”皇帝冷笑,眼里满是失望和疲倦,“真金还真是有个好妹妹!能为了他不惜忤逆君父!”

“我这是为了天下!”

不知哪里来的胆气,我厉声开口,骤然喝断皇帝。他完全愣住了,笑声戛然而止,看着怒目而视的我,莫名的冷静下来,“为了天下?此话怎讲?”

直到此时我才觉出恐惧,但话已出口,覆水难收,只有一条路走到底。

“敢问父皇今岁春秋几何?”

我一瞬不瞬盯住他,挑衅般开口。

他愣了片刻,旋即怒火勃涨,“你和真金,全都等不及了!?”

老皇帝双目赤红,如同落入陷阱的困兽一般恼羞成怒。看来他也有自知之明。

这般反应尽在意料之中,是以我并不惧怕,只道:“父皇亦自知年高,若您一旦有失,这江山又该托付何人?三皇子忙哥剌早已病逝,四皇子那木罕被俘多年,无缘储君之位,且他远在漠北,鞭长难及;陛下嫡子,除了真金,更有何人?”

“即便无人可托,朕也不会把江山交给一个逆子!”

他捶床怒吼,花白的须发抖得凛凛生威,盛怒背后,是无可奈何,是虚弱无力。我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模样,心中猝然作痛,待他发泄过后,才冷冷道:“社稷之重,莫过于储贰。设若当年蒙哥汗早立太子,父皇怎有今日?”

他如遭棒喝,被这一语震得发懵,待回过神,身上仍怒意流窜,嘴角一抽一抽的,额上青筋暴起。我却不给他发怒的机会,只道:“父皇这江山,西道诸王、东道诸王可都虎视眈眈呢!您不愿传位于‘逆子’也罢。大蒙古国绝不会后继无人。谁还有资格,您心里明白得很!”

“你敢要挟朕!”

他哪里听过如此大逆不道的言辞,右手指着我,气的浑身发抖,可他心里,又不得不承认我所言非虚。

“我怎敢要挟君父?”我平静回道,语气是如此恭顺,可言辞又如此逆耳,“儿臣忤逆父皇,只是为了江山社稷。陛下受奸人挑拨,钩考天下,引得朝野骚乱。此事暂且不论。儿臣只问,倘若陛下取得表章,又将如何处置太子?”

他怒目而视,说不出话来,我便替他答道:“废之?杀之?”

“住口!”皇帝霍然起身,全身剧烈地发抖,脸色忽青忽白,死死盯住我,内心的恐惧完全暴露无遗。

我看他这般,兀自一笑,心里更有底气,“看来父皇还是疼爱太子。既然如此,何必一意孤行?一旦您取来表章,便无路可退,届时此事天下皆知,您纵想回护真金,怕也不能了……”

皇帝闻此,眼神一空,颓然跌坐在榻上,如被夺去了魂魄一般。我看着他失魂落魄的模样,心生不忍,语气也和缓了些:“真金向来孝顺陛下,多年如一。他的为人,您怎会不知?儿臣只怕您被奸人挑唆,失了理智,到时追悔莫及,无可弥补。不仅父子离心,更是天下动摇,江山蒙难。这等后果,纵然您贵为至尊,也承担不起!”

言罢,我在他面前跪下,郑重叩首,而后道:“儿臣今日言尽于此,若有违逆之处,听凭父皇责罚,绝无怨言。儿臣只求父皇收回旨意,切莫穷究此事。如此,社稷幸甚,苍生幸甚!”

他木然坐于榻上,眼珠一瞬不瞬,对我的陈词无动于衷。他不说话,我便只能跪着,双膝开始发软,渐渐难以支持。今日一早便遭逢惊变,身心疲惫已极,这一番应对,我几乎耗尽了心力。

也不知过了多久,皇帝突然起身,踉跄着挪步过来,从地上拉起了我。我不明所以,随他坐在榻上,询问似的望着他:“父皇?”

皇帝渐渐平静下来,眼睛深处,却有最深切的悲哀:“察苏,朕要你说实话,你到底信不信真金?”

这便是他对太子的判决?我浑身一冷,突然不敢回话。许久,嘴唇才微微翕动:“我相信真金。”

忽必烈眸光一动,像是听到最荒唐的笑话一般,桀桀笑出来,声音森冷可怖。我强抑住内心的恐惧,逼迫自己对视他,一字一顿地开口:

“无论如何,您也必须相信真金。”

第236章 切谏

忽必烈闻言,久久不发一语,双手撑着膝盖,眼睛低低地凝视,如同凝视深渊一般。

我无法猜出他变幻莫测的心事,只觉这段时间异常难熬,光阴缓慢地流逝,几乎静止一般。

少时,便有内侍通报:右丞相安童、御史大夫玉昔帖木儿求见。

忽必烈闻声一滞,从沉默中回过神来,望着我嘿然冷笑:“朕闻太子素有贤名,如今看来果然不假,竟能劳动公主和宰相大夫为其求情!这个太子,朕果然动不得呢!”

还未见到二人,皇帝便猜得来意。我和安童一前一后,皆为太子而来,忽必烈怎不明了其中的隐晦?是以我也毫无遮掩:“太子乃天下之本,本固则国安;今有小人僭害太子,丞相大夫身居庙堂,岂有坐视不管的道理?”

这一席话冠冕堂皇,连皇帝也无从驳斥,他冷笑几声,随即宣二人入殿:“朕倒要听听,他们还有何说辞?”

我心头一紧,忧愁不减:忽必烈还是没有松口,也不知我刚才的劝谏,他能听进几分?

安童、玉昔帖木儿很快被宣入内,低头紧步趋到御前,一同跪下行礼,这番请罪的姿态,更惹得皇帝怒气腾窜:

“截留奏章秘而不报,你们好大的胆子!今日来此,又是何做作!?”

忽必烈咬牙冷笑,忍气忍得牙关发颤,却仍维持体面的姿态。安童见此,偷偷瞥我一眼,也不知眼下情势如何,只得硬着头皮顶上:“此事关系重大,臣和御史大夫必得向陛下陈明实情,以免小人乘隙而入,肆意曲解,欺君罔上。”

“说罢。”皇帝眼皮也不抬,不耐道。

“答即古阿散乃阿合马余党,苛暴贪饕,赃罪狼藉。先前太子欲穷治其罪,此辈遂衔恨诬陷,钩索御史台案牍,上危太子,下毒黎民。为国家计,臣等秘留不发,实有苦衷,非为故意隐瞒,还望陛下明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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