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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元]风刀割面(47)

作者: 璨钰 阅读记录

心绪浮浮沉沉,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儿。我垂下眼睑,轻叹了两声,嘴角却是笑的:“哥哥心意,我记下了!”

安童点点头,回道:“如此便好,我还要当值,先告辞了。”他转身离去,背影完全沐入月光之中,渐渐远去。我目送着他,直至他消失不见,才回去安寝。

*

军队已签发完毕,粮草马匹也已齐备,隘口都设兵把守,秦陇、甘州一带已调遣将领防御,开平、燕京也留兵守备,诸事妥当后,忽必烈决定:北上和林,亲征阿里不哥!

阿里不哥占据和林,这是他最大的优势。忽必烈想要成为名副其实的大汗,夺回蒙古本部势在必行。虽然阿里不哥掌握了汗国大部分军队,但和林饮食用度都赖以漠南供给,一旦忽必烈对他进行经济封锁,他便会十分被动。

七月,忽必烈与诸王也相哥,纳邻合丹,大将霸突鲁、兀良合台率领原东路军和汉地世侯军队从开平出发。

忽必烈出征,虽不是头一次,但这次却意义非凡。胜,他就能将自己的势力伸到蒙古本部,收拢西道诸王;败,漠南一带就将面临阿里不哥等人的围剿。在兵力薄弱的情况下,又远离本土作战,我不由得为他捏了一把汗。虽是历史上忽必烈坐稳了大汗之位,眼下胜负未明,我着实忧心。

大汗出征,怯薛军也从随军扈从。安童、不忽木虽年幼,也都在其列。霸突鲁父子齐上阵,姨母帖木伦担心得不得了,但大汗都亲征了,她还能说什么呢?

大军开拔前,男人们商议用兵方略、粮草补给之事,女人们也不闲着。察必早早就带领宫女们为军士赶制战袄皮裘衣帽了。虽商定是夏秋出征,但这一战要打到何时,大家都拿不准,必要的物资都要备好才是。

额吉忙碌着,我和三个姐姐也来搭把手。忽必烈、霸突鲁等人的衣帽用具都有标配的,但我们也要做一份尽尽心意。

软甲这种大物件我还做不好,但织绣学了两年,皮帽毡靴一类,我已能应付得来。唔,攒下的银鼠皮还有几张,可以给忽必烈做个暖帽了。额吉察必收集了很多废旧弓弦,可以讨了点来为姨夫做个毡靴。至于安童、不忽木,就为他们准备点烟荷包和常用药吧!

给大人们的东西,我随着母亲和姐姐们一起送了。至于给男孩们的小物件,是在他们临行前一晚送去的。

怯薛值房里点着一簇烛火,明灭不定的。屋内一如毡包布置,有几张坐床和两个毡榻,一个书案,不大的房间就被填塞充实。今儿恰巧安童和不忽木都在,东西可以一并送了。

提前跟忽必烈打过招呼,夜里我就在侍从婢女的护送下过来了。安童和不忽木把我引进来,室内灯火昏黄,温馨中透着点暧昧。我瞅了瞅年纪相仿的两枚小鲜肉,不厚道地笑了:来的不是时候啊!

桌上还摊着一本古籍,瞄了一眼,是汉文的,应是他们俩刚刚在研读的。

我捡了一张坐床坐好,安童在对面坐下陪我说话,不忽木吩咐宝儿赤去准备奶茶、炸果子一类的吃食。我也不啰嗦,直接命阿兰将备好的物什拿来。

解开大包裹,把东西一件件摊出来:烟荷包、火镰、疮药等等。安童只是耐心地看着我翻来翻去,并不言语。

我将东西分为两份,把其中一份推给安童:“喏,东西都在这里了,我没上过战场,也不知应该备些什么……”

安童抿嘴一笑,将东西仔细收好,道:“这都很好,公主费心了。”

嗳,又叫“公主”!我不乐意听了,纠正道:“这里没有外人,不用拘礼。”

安童哑然一笑,低声道了声“好”。

我的目光在烟荷包、火镰上逡巡一遍,又问:“这些东西,姨母和别速真是不是都为你准备了?”

安童抚了抚那烟荷包,用力握了握,抬头淡淡一笑:“那不一样的。额吉送的是额吉的心思,妹妹送的是妹妹的心意。情意不怕重样的。”

“我还怕送的多余了,这样便好。”见他还对这物件颇为在意,我心里非常舒坦。

正说话间,不忽木已把奶茶和炸果子、炒米端了上来。我一边吃着,一边嘱咐他们:“虽是护卫大汗,不用冲在前线,也要多加留意,战场上刀剑无眼。你们父亲虽在军中,怕也是无心看顾,自己照顾好自己。”

安童、不忽木点头应了。我继续说着:“你们跟在我父汗身边,好好看顾他。他素有脚病,我总担心会复发。医官有照顾不周的,你们多提醒着点儿。”

不忽木答道:“这是自然,公主尽可放心。”

我这才稍感宽慰,正想着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安童却拍着不忽木的肩笑道:“不忽木跟着大汗北征,察苏,接下几个月,谁给你讲话本子?”

“……我自己能读得懂,再者,叫个说书先生也可,”看出他眼底嘲弄的笑意,我不满地辩解着,“等着看吧,你们不在的时候,我还可以跟着真金哥哥读书,几个月下来,必有进益,比你们差不了多少!”

“那是,到时的察苏定会让我们刮目相看。”安童笑道,眼里透着一丝狡黠。

明明是称赞的话,叫他说出来怎么不对味儿呢?安童也变得不纯良了。我瞪了他俩一眼,懒得再回嘴。一时间三人都无话了。

瞄了眼窗外天色,夜已深沉,我起身告辞。他们二人送我出来,看我上了步辇,才放心回去。

第36章 听学

七月,忽必烈率领诸将主动出击,北上和林。指定真金监国,汗国庶务则交由中书省平章政事王文统、左丞张文谦处理。先前,忽必烈南下攻宋时,真金就曾留守开平,于庶务上都有些经验,再加上他性情持重,又有姚枢、窦默等老成人辅佐,忽必烈十分放心。

领导班子初具规模,朝中事务自有臣僚打理,分工明确,真金的担子不算重。每隔三日到省堂视事,由省官汇报工作,大事上过问一下也就可以了。有些需要他决断的事项,大臣们也会亲自到真金住处走一遭,听听王子的意见。

真金除了于省堂听政,每日读书上课也从不间断。窦默依旧是他的老师,他见我有心向学,便命我与他一同学习。为了方便读书,真金特地辟了一处较大的殿阁为学堂。

窦先生已经六十多岁了,面容清癯,须发皆白,但气色红润,精神矍铄,颇有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在坐听课的学生,除了真金和我,还有伴读王恂、完泽、土木格儿等。王恂本是子聪和尚的弟子,自从真金拜窦先生为师,就一直做他的伴读。他也就二十五六模样,着一身青色长衫,温文尔雅,举止安详。土木格儿比我大个两三岁,之前并不熟悉。完泽是真金的贴身侍者,我常见到他,他今年十五岁,为人机敏,处事稳妥,是个识进退的人,颇得真金喜欢。

今日,窦先生讲的是《孟子》,并且是案例教学,结合历代兴亡事,阐述儒家学说。自二程、朱熹以来,理学兴起。眼下虽南北对峙,但理学在两地都有传播。北方理学家以许衡、刘因为首。窦先生早年曾与姚枢、许衡等儒士研究伊洛之学(1)。《孟子》也是被朱子纳入四书中,自然是教习王子的不二之选。

自那日和忽必烈说过王文统一事后,我对窦先生多少有些愧疚。只是,他与王文统没有私怨,却向忽必烈说王文统是以功利之说迷惑圣心的唇吻小人。难道他真是为朝廷考虑,不想忽必烈亲近功利之徒?我一时也想不明白。

眼睛虽盯着书本,脑子里却天马行空,已经不知先生讲到哪里了。一旁的真金悄悄拽拽我的衣襟,默默将我的书本翻到所讲之处。前世十多年的学生生涯,让我留下了听课走神的恶习。我暗暗抹了把汗,才把心思转移到书本上。

窦先生徐徐吟诵着书里的章句,我侧耳倾听,却是一句:“惟仁者宜在高位,不仁而在高位,是播其恶于众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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