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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元]风刀割面(48)

作者: 璨钰 阅读记录

细细琢磨着这句话,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我用手揉揉额角:窦先生专讲这两句,是不是意有所指呢?

又听他说:“尊贤使能,俊杰在位,则天下之士皆悦,而愿立于其朝矣。”

这两句话意思很像,都是告诫君主要亲贤臣、远小人。此番他说给我们听,是什么意思呢?我不自觉地就想到了王文统身上。

正琢磨着,只听真金开口发问:“先生,古之汉武帝、唐玄宗,皆可谓一代有为之主,为何执政后期,朝野不静,奸佞当道?汉武玄宗绝非昏聩之人,怎会不懂亲贤臣、远小人的道理,而让权奸当道?”

窦默听了,点头微笑,似乎觉得真金已经能理论联系实际了。他沉吟片刻,答道:“汉武帝、唐玄宗皆为雄主,欲求事功,扬名于后世。汉武时有匈奴之患,军费浩繁,遂令桑弘羊之徒有机可乘,以功利之说迷惑圣听,行聚敛盘剥之事,使百姓穷敝潦倒,流民四起,汉武帝不得已下罪己诏,改弦更张,昭帝时霍光罢桑弘羊,才得以免祸;玄宗前期,孜孜求治,姚崇宋璟为相,四海升平,其后皇帝骄慢之心渐起,亲近佞臣,闭塞言路,李林甫、杨国忠投其所好,聚集群小,祸乱朝堂,致使朝纲不振,国势急转直下……是以奸臣蔽塞朝堂,是播恶于众也。”

真金闻言,点点头,若有所悟:“汉武、玄宗前期都有善政,汉之窦婴,唐之张九龄,皆一代良相。明君贤相,同心协力,选贤举能,何愁天下不治?而待桑弘羊,杨国忠等聚敛之徒当政,内揽大权,外结朋党,法度不振,言路不通,致使政事大坏,遗患无穷……是以为君要明善恶,辩是非,亲贤臣,远小人;名位爵禄,是国之公器,非功不授,非贤不予,此乃王道之基……”

窦默听了,不免有些动容,眼里晶莹闪烁,白须颤动着:“王子所言,深得我心。昔日大汗在潜邸之际,开府金莲川,招贤纳士,广布仁德,一时俊杰荟萃,争相献策。大汗行汉法于漠南,贤王之名远播,中原百姓无不欢欣。今日王子能有此心,实乃生民之幸也。父子同心,天下大治不远矣。”

真金闻言,有些不安,起身对着窦先生行了一礼:“先生过誉了。小王能有所悟,全赖先生们谆谆教诲。金蒙混战多年,中原百姓伤亡十之八九,民生凋敝,百废待举,每有所闻,常常忧心。我只愿学得一身本事,为父汗分忧罢了。”

王恂也在一旁击节称赞:“王子尊儒好礼,有大汗之风,吾辈儒士有望一展平生之志了。”

“小王资质浅薄,还望先生、恂卿多多指点。”

“吾辈受大汗、王子知遇之恩,敢不尽力?”

“……”

真金、窦先生等你来我往,忙着构建心中的王道世界。我默默地看着他们,心中也有些感慨,却也有点困惑:真金接触儒学,比忽必烈还早,汉化程度更深,如果他以嫡长子的身份继承大统,应该亲近儒士才是,后世怎会有‘八娼九儒十丐’的说法?难道他没有顺利即位?还是忽必烈依旧沿用忽里台大会的选汗制度,没有确立嫡长子继承制?

念及此,我的心蓦地一紧,胸口窒闷不已。再转头看看真金,他还和窦先生热切交谈着,眉宇间意气风发,笑容温雅和煦,整个人如朗月清风一般,并没有套马汉们粗犷糙砺的气质。想想他平日里的体贴周到,心里竟莫名有些惆怅:如果忽必烈坚持推行汉法,真金能以嫡长子身份得封太子吗?若是这样,该多好呀。

他们热烈地讨论着,没有觉察到我的心理活动。我也默默沉思着,过了一会儿,真金才走过来,笑着拍拍我的肩问道:“察苏,你想什么呢?”

我一愣,才知道他们热烈互动已经结束了,弯弯唇,笑道:“哥哥说的‘兴王道治天下’之类话让我好生羡慕,我只恨不是男儿,否则,待我年长后,封王出镇一方,也能推布仁德,教化百姓了……”

真金闻言,朗声一笑,捏捏我的脸:“妹妹有此胸襟,不逊男儿啊!将来无论你嫁到弘吉剌部,还是亦乞列思部,若有此心,都能推行儒学,让驸马那颜们也受到熏染。若能移风易俗,化育臣民,也是功德一件!果真如此,你会比阿剌海别吉还受人尊仰!”

听了这话,我脸色陡然一变,心中仿佛有重石坠地,脸上瞬时没了笑容:真金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我终究是要嫁人的,在这件事上可能没有选择的自由。若是外嫁到一个陌生的部落,与丈夫三观不同,志趣不同,该怎么办?我总有一天会长大,这个问题早晚会逼到眼前。

真金只当我是难为情,笑道:“害羞了?这有什么?女孩子早晚要嫁人,你要是舍不得父母兄弟们,大不了晚几年再嫁。也好多读些书,积攒点知识,到时行事决策,自会高人一筹。”

窦先生也笑着说:“不忽木也说过,公主聪慧,对汉学颇有领悟。若能潜心深造,就是黄金家族中第一个深谙汉学的公主了!”

我的关注点完全不在这里,神思恍惚,讪讪一笑,心不在焉地说:“先生谬赞,我还差得远呢。”

正说着,忽闻侍从来报:“王子,平章大人求见。”

真金有些意外,却也没太犹豫,道:“叫王平章进来罢。”

听到王文统的名字,窦先生脸上的笑容瞬间敛去,俯身行礼道:“王子议事,某先回避了。”王恂等人见状,也纷纷起身告辞。

真金只把窦默留下,其他人先遣退了。窦默苦口推辞:“朝中大事,吾辈不敢预闻”。真金只道:“父汗让老成人辅佐我理政,先生在这里,也好参谋一下,权当是教我了。”

窦默不得已留下来,一脸苦涩。我也准备退下,真金却道:“父汗嘱咐,朝中大事,也叫你听听,不用回避。”

于是我乖觉地捡了个角落坐下了。

真金并没有去议事厅,只在这里等着。不多时,侍从将王文统引入书堂。他进来后,先向真金行礼。待看见窦默时,脸上浮现出微妙的笑意,也拱手行礼道:“窦先生也在,可是巧了。”

窦默虽不待见王文统,面上还是过得去的,也拱拱手,大大方方地问候一声:“平章大人近来可好?”他语气从容平静,神情也是坦荡自然。

王文统见他这样,反而有些被动了,含糊地应了一句。两人目光一触,就叫人读出很多内容。真金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们,眼神复杂,不知在想些什么。

“平章大人有何要事?”真金不再给他们互动的机会,直接问道。

王文统此时来了底气,抖抖袖子,从中抽出一卷薄纸,小心展开,呈给真金:“王子,先前大汗诏造中统元宝交钞,这是交钞提举司呈上的交钞样本,还请王子过目。”

“我且看看。”真金神情一肃,命侍者上前取来交钞样本,细细端详起来。

汗国发行要新币了。闻此,我刚才的愁绪也慢慢淡去,不免好奇起来。

第37章 钞法

真金把交钞接过来,举在眼前端详起来。我也凑到他身边,踮起脚想看个详细,奈何个子太小,只看到纸币上红通通的官印,却看不到上面的字迹。

这钞纸呈长方形,灰黑色,目测一下,长约十五厘米,宽约十厘米。纸质轻薄柔韧,真金轻轻扯了扯纸面,也没见它断裂。

见我好奇地张望,真金爽快地把纸钞递与我。我这才能瞧个明白。纸钞顶部写着“中统元宝交钞”字样,中间的大字“壹贯文省”是它的面值,并加盖红色官印。下面小字则是表明印造部门和发行时间等,旁边注明“伪造者死”。我将它正反两面都细细看了,心里还琢磨着这东西若是留到现代可值好价钱了!

真金随口提问,王文统详细解释着:“……交钞面值有‘十文’、‘二十文’、‘五十文’……‘一百文’、‘五百文’、‘一贯文省’、‘两贯文省’不等。以丝为本,每银五十两易丝钞一千两,每两贯易白银一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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