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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元]风刀割面(49)

作者: 璨钰 阅读记录

真金面露笑意:“平章大人所立钞法,简易明白,只是为何要‘以丝为本’,原蒙哥汗所行宝钞,不都是以银为本么?”

真金问的恰恰也是我的疑惑,根据前世的知识,我只知道有金本位,银本位或金银复本位,宋国发行的会子是以铜为本位的,却从没听说过“以丝为本”。丝绸虽贵重,但能和金银一样做钞本吗?

王文统似乎早料到真金会如此发问,抚须一笑,略带点自得道:“王子且听下官解释。推行钞法,必得设平准库储备钞本,以备官民随时兑换。然而,大汗用兵漠北,军费浩繁,多需白银、宝钞购置军需财货。帑藏耗费巨大,府库存银有限。单独以银为本,发行交钞后,怕是无法应对兑换之需,到时钞法必滞涩难行。某也是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真金、窦先生对望一眼,都点点头,表示信服。窦先生虽不喜王文统,但于此事上,似乎还是持肯定态度。真金也称赞道:“先生虑事周全,此事小王忽略了。眼下是特殊时节,以丝为本,不失为权宜之计。”

“丝钞也可与银兑换,待战事结束,府库充实,汗国再恢复银本位也不迟。”王文统回道。

“平章大人费心了。到时交钞通行,各地世侯不得再自行铸币,钞法归一,财货必会畅通,此乃利国利民之善事也。”真金看起来很满意,又转顾窦默,礼貌性询问道:“钞法一事,先生可有何疑虑?小王没想到的,请先生提点。”

“王子,容某想想,”窦先生沉吟片刻,望定王文统,“如今民间仍流通宝钞、白银。平章大人如何让交钞尽快通行,为官民接受?可有良策?”

“先生勿忧,”王文统很有成算,“省堂已有条例,命诸路发行的旧钞,依数收回,再不行使。所缴税赋,都改征钞。以丝为钞本,使子母相权,准平物估。钞有多少,丝本需依数充实,确保丝、钞可随时兑换。”

我听后眼睛一亮:以钞币缴纳税赋,这中统钞还有支付手段的功能呐!明清也有以白银缴税,不用实物的。看来眼下这套货币制度还是相当先进的。货币这东西,非常讲究信用,只要国家靠谱,保证纸币随时可兑换实物,让百姓对货币有足够的信心,国家又不犯浑滥发纸币,基本还是行得通的。

“遽然罢行旧钞,恐民间生怨,若不妥善处理,难免酿成祸患。”窦先生追问一句,似乎还是不大放心。他说的也是,发行新钞不是朝廷一厢情愿的事情,也得考虑民间接受度,若是老百姓不买账,这交钞就是废纸一张。

“……”王文统似乎被问住了,原本自信的神色渐渐淡去,沉默良久,才犹豫道:“不如命新钞旧钞兼用,官府以新钞易旧钞,缴税用新钞者可享部分豁免?不知……王子意下如何?”

真金又看了看窦默,见对方只是微微点头,没有再提反对意见,遂回道:“‘新旧兼行,以新钞易旧钞’一说可行,‘用新钞缴税得部分豁免’一事暂缓。眼下国用吃紧,税赋这里要充足。父汗不在,这事小王也不敢自作主张。若是省部诸臣无有异议,中统交钞可以依数发行了。”

“臣明白。”王文统舒了口气。他拱拱手,正要退下,我却又有疑惑了:“平章大人,我还有一事不明……”既然真金留我一同议事,我有问题就抓住机会问吧,也好找点存在感。

王文统有些意外,没想到我也会发问,但也恭恭敬敬地回道:“公主请问。”

“天下财富自有定数。交钞也要依数发行。大人如何知道交钞发行多少才算合理?若是过少,民间钞币吃紧,买卖不便;若是过多,怕是物价腾长,钞币贬值。发行之数,如何量定呢?”——一句话,如何确定合理的货币发行量呢?

话音刚落,真金等人全都讶异地看着我,面露赞叹之色。我也能预料他们的反应,谁让我披着十一岁萝莉的皮囊呢?索性坦然接受围观,大大方方地站在那里,任他们打量。

真金摸摸我的头,又惊又叹:“你平日都在宫里,不入集市,衣食用度,自有内府供应。如何知晓民间买卖交易之事?”

“平日里跟额吉学习打理斡尔朵事务,处理账务,就多少了解,有时也会从阿合马那里探听些东西。”我仰头笑道。

待我说完,王文统收起讶然之色,正色回道:“公主所虑之事,臣亦有对策。去年,漠南一带新发宝钞量都有计数,各地世侯所发钞币数,皆有据可查。民间上缴赋税也可做个参照。据买卖贸易所缴商税,也可推知交易规模。虽不精准,但大致数量,臣心中自有计较。府库可多备些交钞,需要则放出,多余即销毁。”

真金点头笑着,转顾我:“王平章从事理财之事多年,这些经验总有的,都会考虑明白,你就放心罢。”

我拽着真金袖子,撇撇嘴:“我没有怀疑王平章的能力,只是好奇地问一下呀。”

“你啊!”真金对我很没办法,用手指戳戳我的额头,满脸无奈的笑容。

“如此,钞法一事,王子若无异议,容臣回省堂理事了。”王文统躬身告辞。

真金命完泽送他出去,仍留下窦默,同他说道:“王平章处事干练明白,从容有度。子聪先生和廉孟子举荐他也不是没有道理。难怪父汗能委以重任。”

窦默却不咸不淡地回了句:“他若是依法度办事,自然是天下之福。就怕他以理财之术邀幸于君王,滥用权柄。钞法一事,必得有章可循。若是迎合君王喜好滥发无度,必使钞法混乱,百姓遭灾。”

看来他对王文统的人品还是很怀疑啊。

真金闻言默然,脸上高兴的神色淡了点,过会儿才道:“中书省不是他一个人主政,若是处事不当,张左丞也会补弊纠偏。先生勿忧。”

“但愿如此罢。”窦默依旧是忧心忡忡。

*

我从真金那里用了午膳才出来。七月份的晌午,太阳正在头顶,我在宫中溜达了几圈,正打算回去睡个午觉,却被一个愣冲冲的混小子拦了下来。

那木罕虽是穿着丝绸单袍,也抵不住炎炎夏日的威势,黝黑的额头上汗珠淌流,后背已经汗湿了。他跳下黑马,一把拉过我:“几日不见你影子,天天往真金哥哥这里跑?”

他现今和我同岁,但长得十分健壮,小胳膊力道十足,一只手就将我牢牢钳住,掌心湿腻腻的汗都粘在我衣服上。

我皱皱眉,一脸嫌弃:“你天天往外跑,根本见不到热人影,还来怪我!我是来真金这里读书的,你又不是不知道。”

“天天读书多无趣,那些汉人秀才能把人说得睡意十足。你竟然坐得住!得了,今天哥哥我带你出城看看好玩意儿!”他眼里光芒闪烁,兴奋劲儿十足,又神秘兮兮的,不全说透。

我推脱不开,只得换下公主服饰,改穿常服,方跟着那木罕一道出去。因为已向察必打了招呼,又有侍从跟着,所以我们一行顺顺利利的出城了。

那木罕兴致十足,飞马奔驰在前方,薄薄的袍襟被风吹起,鼓鼓的像一面鲜艳的旗帜。我也快马加鞭跟了上来,格日勒很配合,我的骑术也大有进益,很快就追上那木罕。

“隔几日就该放放马,让它在草原上好好跑一跑,要不马腿上生了赘肉。良马也变成驽马了!”那木罕大声道,又瞅瞅我的灰白色小马,称赞着:“啧啧!格日勒越来越神气了!”

格日勒似乎听懂了,一昂头,没等我加鞭,自己就加速了,超过了那木罕的黑马,风一样载着我奔驰在前方。我疾行在草原上,劲风拂面,通身凉爽,忽悠悠颠簸着,就像腾云驾雾一般,纵马驰骋的感觉真是妙不可言。

我们没有去金莲川,反而是去了开平城南侧。在开平城外,既有草原上散居的牧户,也有一些村落,居住着种地为生的农户。这里也不尽是草原,适合垦殖的地方,已被辟为农田。遥遥远望,田舍林立,阡陌纵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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