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考古手记(29)+番外

「岭大爷,」夏明若笑着问:「你为啥觉得我俩好?」

马锅头憋了半天表达不出,只报出个人名:「李长生!」

「啊?!」夏明若张大了嘴下巴要脱臼。

李长生是谁?李长生不就是那个吃螺蛳吃坏了想来来不了的拉肚子老头!

楚海洋一拍脑袋说:「哦!我跟他提过!」

夏明若问:「提到咱家老头?」

「路上,」楚海洋说:「他问我们为什么要来,我告诉他是来考古的;他就问谁让我们来考古的,我就说,是我们老师,叫李长生:他又问李长生长什么样,我说矮胖胖的,没什么头发。」

「对,就是他。」马锅头在屋里翻了一圈,竟拿了张旧照片来。

照片早已泛黄,边角都被老鼠啃烂了,看日期,一九三九年五月。照片上有并排的五六名男子,马锅头站在中间。夏明若一个个看过去,不住地哽咽了。

「海洋,你看命运竟然会对一个男人残忍到这个地步,」他抹去眼角的泪水:「恩师他,居然从二十岁就开始谢顶了。」

年轻的李老先生以他一贯的表情站在最右边,挺胸凸肚,正气凛然。

「我踩了兽夹,李长生救了我,给我打了一针。」马锅头说。

楚海洋点点头,想必是伤口感染,李老先生给注射了一剂抗生素。

「三九年,三九年他在云南做什么?」夏明若问。

「西南联大,」楚海洋回答:「忘记了?他是清华的,三七年北平沦陷后学校就大转移了。」

他对马锅头笑道:「您老运气不错,我们李老师倒不算什么,其他几人可都是考古学界泰山北斗的人物。」

马锅头似懂非懂地抽起烟来。

姓程的赤脚医生这时一身狼狈地蹩了进来:「一场恶战啊!考古的同志。你们有肥皂么?」

「有,」夏明若站起来:「走,去你家。」

姓程的赤脚医生湿漉漉地爬上岸,问夏明若:「我身上还有没有味道?」

夏明若说:「还有稍许牛味。」

「呃~~」医生又转身往河里跳。

夏明若大笑说:「这么爱干净做医生干什么?你来这儿多久了?」

「这条河的彝语名字翻译过来便是桃花江……」医生眯着眼睛介绍说:「六六年我还是一个心思纤细的文艺少年。结果就被名字骗了。」

「又因为好吃懒做,七〇年被岭老先生用柴刀逼着去县上的卫生学校上了一个月课,回来就成了赤脚医生。」医生说:「但是在山里有一个好处,清静,可以做想做的事,我敢保证全云南的手抄本有三分之一是从我这儿流出去的。」

「还是个作家。」夏明若问:「写什么的?党特?少女之心?」

医生淫笑了,夏明若退一步笑道:「停,不许讲!」

桃花江上水雾揉和着树香弥漫,两岸青山夹江对峙,上游有大树,江面上便有人放排。放排人大多是年轻的彝族青年,黝黑矮壮,也不穿衣服,赤条条在腰间围一块兜档布。

医生见状大笑:「也不怕被姑娘看见,!」

那群人冲医生挥着手,到了水流湍急的拐弯处,便嗬嗬嘿嘿喊起号子来。

医生上岸,长舒口气说:「我就爱这片山川风物。走!去岭老爷子家要饭去!」

夏明若赞道:「好气魄!」

「男人么。」程医生边走边说:「我家里成分不好,爸爸是上海滩上的小开,一天到晚西装白皮鞋的。六六年武斗,我十四岁,家也抄了,房子也成了弄堂瓶盖厂了,自己则被关在学校私设的囚室里,后来晓得父母亲都没有了,真是心如死灰了无牵挂,半夜便里逃出来,偷偷爬上了运煤的火车。」

「一个人啊?」

「朋友把窗子砸碎了放我走的,后来听说被整的很厉害。」医生说:「我这条命算是他的。可惜十五年了呀,连长相都不太记得了。」

两个人走走聊聊,进了寨子,却听到好大一阵喧哗,像是有个高嗓门的女人在急促地嚷着什么。

两人赶忙去看,结果却看到了豹子与一名彝族农妇扭打正酣。

夏明若喊:「你做什么?!」

豹子被人揪着头发疼得直喘气:「小夏!小夏!你快来救救我!这婆娘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突然就跳出来打人!」

夏明若快走几步又停住:「豹子你手里拿着的是什么?」

豹子挨了两个耳刮子惨叫:「拿的什么?拿了根木棒棒呗!」

上一篇:大城小事 下一篇:像我这样无害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