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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敌同眠(172)

裴逸腰部一闪躲开那恐怖的袭击,衣服被划开一道裂缝。

三棱锥刺的大半截都扎进墙壁。

桑琨被踹开,双眼血红想要再次反扑,相距只有三米的瞬间,一道尖锐的啸叫撕破空气,幽灵般的子弹穿越破碎的玻璃门。

噗——

噗——

桑琨的身躯,仿佛被虚空中如来佛的一只大手掀翻在地,软绵绵地抽搐着,脊柱神经最后抽动了几下。

这人的半个脑壳几乎被爆成渣渣,太阳穴和脖颈位置,露出两枚明显的血洞。

裴逸那时还没完全明白,发生了什么。激烈的场面下也不可能立即过去尸检。

他是后来再回想当时惊险的一刻,在脑子里复盘,才恍然明白了:桑琨这个倒霉的猎物,找上门来暗算裴组长就是活该,同时中了两枪,死得透透的。

从山坡上两个方向,两处不同的狙杀位置。

MCIA6两位最后的王牌特工,带着迟暮的荣光浪迹江湖,同时下手狙了毒贩。

这个名叫桑琨的马仔,临死一刻享受如此高规格的待遇,躺平了下地狱都应该感到万分荣幸吧。

第90章 月下惊鸿┃师哥你千万别饶了我。

回溯数小时之间, 燕城方向。

A组的职业黑客范小花, 在自己出租房内“被捕”了。一群六处的特战队员没有敲门,持枪蛮横地闯入。

家门口设置的双重报警装置竟然没响?啊, 被自己人破坏了。

“不准动!”特战队员严肃地低吼, 用低音炮命令小范同志, “放下……放下你的键盘!”

范高:“……”

范高一丁点儿都没准备反抗,在几名头戴钢盔身着防弹服、高大威猛的帅哥面前, 瞟了一眼那枪, 那完美的胸肌,那一双双冷峻的眼, 乖乖丢下键盘, 举起双手抱住头。

“干啥玩意儿吓死人了, 宰鸡还要用牛刀干啥呢……”范高嘟囔,“领导喊我开会?喊我一声就好了么。”

范高再一抬头,目睹楚珣从人群中走出,这次是真呆了。

楚处长的名字, 对于他们这些小孩儿而言, 是活在档案卷册的一段传说, 就没见过真人。

和脑海里存储的端庄的制服证件照比对了好一阵,他才敢相信,眼前真的是楚处长“诈尸”了。

“你的组长呢,小裴在哪?”

“他、他穿便衣去香港了,和他对象一起,我是说章Sir……现在应该在澳门大酒店。”范高察觉这次私下行动事态严重了, 他亲爱的组长没开介绍信、没有异地部门间协调,没有跟组报团,就跑去香港自由行了。

“胡闹。”楚珣扬起软绵绵的一巴掌,扇在范高脸上,“调集你们A、B组全员,出发吧,保你们组长平安回来……不然就都别回来了。”

范小花委屈地捂住半边脸,吸了吸鼻子,揉揉脸,半晌才缓过味。

他兴奋地狂敲两位同事:“集合行动啦,快快快,你们知道我刚才被哪位领导抓包了?天哪是楚处长!天哪他还抽了我的脸一巴掌,他的手手软得呦,指甲盖从我脸上划过去,我个男的骨头都酥了哎呦妈啊,我还要不要洗脸呢……”

……

酒店的天台外面,夜风吹开半山腰的浓绿,皮肤罩上彻骨的一层凉意。

厉寒江知道这一步有些冒险,但一战击毙毒王手下两名血债累累的杀手,冒险值了。

他在狙击镜的视野里,下意识回放桑琨倒下瞬间的慢镜头……不对,脖子上也有弹孔?

他瞄的是头颅,但对手的太阳穴与脖颈同时中枪。

桑琨的颈动脉被洞穿时,血水好像从身体里汩汩地泵出来,溅了大厅的整面墙壁,甚至溅到裴逸脸上,血污污的。

没有事先商量,临战如此默契。

什么人能与他据守在同一条战壕里,面对目标竟然如此默契?

厉寒江只怔了一秒钟。

他突然松腰下落,从树顶滑坠至树冠中间,极力隐蔽到繁密的枝叶后面。

调转枪口,眯眼在十字准星里搜寻另一个方向,隐蔽在更深的密林间的另一名枪手。

你是谁?

你出来。

谁甚至能够躲在他的背后,让他丝毫都没有察觉。暗夜里一双闪烁寒光的鹰眼,毫不犹豫地击毙了杀手桑琨,不惜暴露位置只为掩护陷入遭遇战的裴组长?

阵风突然掠过山梁,席卷梢头轻盈的叶片,惊醒林间沉睡的鸟儿。

月光下,每一根极细的叶脉都闪出银缎似的光泽。枝桠轻幽幽地被风吹开了,视野里分开一道光线,连同云雾般的黑色长直发,一下子散开在风中。

风起,云涌,叶散。

树冠后面现身的人面容消瘦清白,肤色带一层冷调寒光,容貌惊人。

枝头夜宿的鸟,都迷恋得静默不动了,黑豆似的眼目不转睛,凝视这不可思议的一幕,都忘记振开翅膀飞走……

带着余温与硝烟味道的枪口,在树林间清晰地相拒。

厉寒江面色冷峻,瞳孔一下子针缩,这就是千钧一发时刻,下意识的决断。

互相都看清楚对方的脸和身形轮廓,数年未见依然与印象中的那个人严丝合缝地对应,绝对不是冒充的。

裴逸大步跑上天台,轻敲耳机:“你现在在哪?哪里会合?”

频道内突然一片死寂,让人生出不祥预感。

裴逸:“……爸爸?”

这声“爸爸”轻飘飘的,不太自然,但他非常担心且谨慎,一片阴影扩大。

他完全不清楚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究竟发生什么?属于每人内心的感情纠葛,如同陈年的暗疮,附骨之疽,暗无天日却长年累月烧灼着心,最终化作烈日下燎原的火,无法释怀。

耳畔突然爆出的枪响让裴逸心惊胆颤,“啊——”得叫了一声。不,不!

一切就发生在一呼一吸之间,厉寒江是注定不可能开这一枪,十字准星已经瞄准了头颅、眉心,视线勾勒出对方肩膀的轮廓。

脑海中一道橘色的火球炸开了久远的沉痛的回忆,车辆掀翻,直升机撞向悬崖。

“不!……你抓住我,别放手……雷组长,你抓住我……”烈风吹至面孔狰狞,厉寒江那时眼眶爆红,生死一线看到的就是一双决绝的眼,和划过的利刃寒光。

“不!……啊——”

厉寒江的眼里,有一层淡淡的血光被湿气晕开了。

他对面的人,咫尺天涯,以侧身姿势斜拒树干,枪管很巧妙也有些艰难地架在一道横杈上,单手对他瞄准……

搭住扳机的食指纹丝未动,厉寒江没有开枪。他这一枪原本可以再次命中。

回应他的却是一颗子弹,穿越丛林呼啸而至,“噗”得吃进肩膀肌肉,一枪将他轰下了树冠。

频道内“呃”得一声,很轻微的吃痛,大约因为不想吓着不相干的小裴,没有太多声响。

“啊?!”裴逸从三层楼高的天台一跃而下,踉跄地爬起来飞奔。

他疯狂地奔向事发地,明知这样可能会将自己也暴露在枪口之下。

皎白的月光洒在林间,现出一条窄道,只能进不能退了。

鞋底踩上层层叠叠的落叶堆积,如同逆流而上,记忆中这条月光长河,银光潋滟,回家的路。

黑衣长发的身影同时跃下树梢,如鬼魅一般,在灌木草甸上方穿行,身轻如燕。用过的狙击枪就抛在树上不要了,也够浪费的。

黑衣人手里却还拎着另一支稍短的枪,尚带余温。刚才是用这支枪击中厉寒江。

月下人影憧憧,你追我赶。

黑衣人弯腰时,长发倏得垂落,发梢撩过被他击伤的人,一脸愧疚:“师哥?让你疼了,真对不住。”

厉寒江艰难地留话:“你,雷魄,你疯了吗……小裴,他有危险……你混蛋。”

黑衣人是一脸无动于衷的冷漠和自信:“师哥,我不会让宝贝出事。”

厉寒江喘息着骂了一句:“他掉一块皮,我,饶不了你,我弄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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