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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安,小茉莉(出书版)(13)+番外

“还要我三顾茅庐?你想画就画,不想画就不画,这是你的自由。”

方才在大门口时那种有点气恼的感觉又生出来了,堵得周茉莫名胸闷,却又说不出是为什么。那感觉就像在跟人打羽毛球,本来打得好好的,突然间对面不接球了,任由那球飞远坠落。

贺冲带着周茉去吃早饭,预备吃完送她回城,顺便去办点事。这回不是在街边的小摊子上,而是一家正规的店面,更干净整洁。阳春面,卧两个蛋,清淡的汤里油花清亮,葱末清翠,让人食欲大增。

周茉吃得投入,贺冲站起身,片刻后端了两碗热米茶回来,搁在她手边,看她狼吞虎咽的,笑道:“上回吃东西不挺秀气的吗?”

周茉含糊应了一声“饿了”,最后连汤都快喝干净了,感觉身上热乎乎的,连带着心情也好转了。她看贺冲也已经吃完,便去拿包准备付账。

手刚伸出去,就被贺冲一把摁住。

贺冲压低声音:“直接走。”

周茉眼角一跳:“可是……”

“淡定点,假装已经付过钱了,就跟平常一样走出去。我数一二三,我们一起走,行不行?”

周茉眨眨眼,手心里浮起一层汗,心脏剧烈跳动,似乎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行。”

店里后厨忙忙碌碌,老板娘在给旁边桌上餐,一切如常。她看见贺冲嘴唇开合,无声地数“一二三”,立马站了起来。

穿过不大的店面,穿过整齐摆放的餐桌间的过道,穿过门口的收银台……阳光顷刻间闯入眼中,周茉像溺水之人得救一样大口呼吸着。然而还没停上两秒,后背便被贺冲一推:“跑!”

周茉想也没想,拔足狂奔。她一刻也不敢停,直到跑出去六七百米,到了车场的大门前,方才刹住脚步。

贺冲紧随其后,一边掏车钥匙开门,一边低头看她,笑问:“怎么样,刺激吗?”

心脏还在“怦怦”乱跳,周茉说不出话,只是点了点头。

太阳爬过了楼房,越升越高,车往市中心的方向开去。贺冲总觉得气氛有些不对,转头看了一眼,发现是因为自上车起,周茉就一言不发。

贺冲愣了一下:“怎么了?不高兴?”

周茉眉头紧蹙:“我有点良心不安。”说这话时她很没底气,清单是她列的,贺冲也是照着清单执行的,结果她反倒矫情起来。她顿了顿,解释道,“这样的小店,辛苦一年也赚不到多少钱吧。”

“还行。”贺冲没告诉她,做餐饮的可比他这个“修车”的赚得多多了。

周茉抓着安全带,踌躇又踌躇,最后长舒一口气,下定了决心:“我想回去把钱补上。”

贺冲不说话,看着她。

周茉神情坚定:“一定要补上。我自己做坏事可以,不能损害别人的利益。”她看一眼贺冲,心里有些惴惴不安,怕他不高兴,示弱似的恳求:“行吗?我可以补你油费。”

贺冲非但没有不高兴,眼底反倒泛出些许笑意,但嘴上还是说:“你这人真是事多。”

贺冲转头看她一眼。小姑娘垂着头缩着肩膀,一副做了错事的小学生模样。他不知为什么想笑,心里有一种莫可名状的欣慰,大概是因为没有看错人——她有一种纯粹的,不谙世事的善良,黑白分明,因此也容易摧毁。千万人蹚过世俗的不归河,变成了混沌的灰色,而周茉不必非得如此。

沉默之中,车仍在继续往前开,周茉不得不出声提醒:“是不是该掉头了?”

贺冲笑了:“钱我已经付过了。”

“你骗人。”

“给你端米茶的时候就付了,我故意骗你的。”

周茉瞪了一眼,贺冲却笑意越盛,他一手掌着方向盘,一手往储物格里去摸烟,点燃之后抽了一口,眼里尽是掩饰不住的得意。

周茉低声嘟哝:“幼稚。”还大她八岁呢。

贺冲不想被周茉的父母撞见徒惹麻烦,把车停在了离周家别墅一个路口远的路边。离家越近,周茉就越沉默,停车的时候,她脸色难看得像是要去服刑。

贺冲在心里叹了口气:“有事给我打电话。我的号码你存了吗?”他看周茉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伸手轻拍她的肩膀,“回去吧。”

周茉解开安全带,伸手开门,又蓦地停下动作,转过头来看着贺冲:“随时都能打吗?”

这双眼睛黑白分明,仿佛能一下看进人的心里去。贺冲沉沉地笑了一声:“你想打就打。”

送走了周茉,贺冲开车往顾家去找顾之茹。

前两天顾之茹打电话约他面谈,说合葬的事可以协商。根据上回周茉提供的情报,贺冲找人稍微打听了一下顾家企业的经营状况,估计所谓的财务危机真不是空穴来风。

他对这次会面抱有十二分的期待,但没想到顾之茹仍然态度傲慢,寸步不让。

贺冲自然也是坚持原则毫不妥协,会谈陷入僵局,不欢而散。

好在改装方案的事情进展顺利,贺冲跟林星河和严天宇一头闷在车场,连续捣鼓了一周,把最终方案完成了。

孙祁见面验收,十分满意,爽快地支付了百分之七十的首款,说等他找人落实了方案,再结算剩下的百分之三十。

贺冲毫不吝啬,赚来的钱三人均分。两个大学生这一单收获颇丰,满意而归,旅游的旅游,回家的回家,闹哄哄的车场一下就安静了。

这天早上,贺冲一个人在楼下拆车的时候,忽觉偌大的厂房格外冷清。他莫名就想到不久之前,有个小姑娘蹲在那儿一边嚼着包子,一边看自己拆车的场景。

他停下动作,扔了扳手,从车底下爬起来,摘下手套,洗干净手,背靠着水池点了一支烟。

十天过去,周茉一个电话也没给他打过。

他细品了品自己的心情,自嘲地一笑。现在的小年轻,哪有一个长性的,做什么事都是三分钟热度。

他闷头猛抽了两口,把烟摁灭,转身上楼,简单收拾了几件衣服,锁上大门,开车就往邻市珞城去。

在车上,贺冲给韩渔打了个电话:“后天我舅舅过生日,我离开西城一趟,酒吧的事你多看顾一下。”

韩渔“嗤”了一声:“说得好像你人在西城的时候管过酒吧一样。”

贺冲笑道:“这不是信任你嘛。”

挂断电话,一路北行,中午时分,贺冲到达了珞城近郊的服装厂。

贺宓年轻时犯糊涂,生下贺冲之后,为了自己往后还能正常恋爱生子,没认这个儿子,而是扔给给了哥哥贺正奎。

贺冲的这个舅舅为人老实忠厚,因为这件事没少跟贺冲的舅妈起冲突,最后甚至闹到离婚的地步。但贺正奎自始至终就一个态度——这是他外甥,他必须得管。好在贺冲懂事,从小到大也没给贺正奎惹过什么麻烦。

三年前,贺冲出资牵头,帮贺正奎办了一家服装厂,跟“网红”的独立品牌合作,承接贴牌代工的订单,生意一直不错,年初又扩大了生产线。

下午贺冲跟着舅舅去参观车间,最新购入的大型纺织设备轰隆运转,员工穿梭其间,有条不紊。晚上,两人出去吃饭喝酒,久未见面,不免喝得多了些。

贺冲搀着大醉的贺正奎从餐馆回到服装厂的宿舍。沿途贺正奎都在念叨,让他赶紧找个媳妇儿,都老大不小了,怎么一点儿也不着急。贺冲哭笑不得:“那您怎么不再给我找个舅妈呢?”贺正奎瞪他:“没大没小。”

服侍舅舅睡下以后,贺冲冲了个凉,出浴室时,发现茶几上的手机在响。他眼皮一跳,陡然生出一种强烈的预感。

拿起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是个法国巴黎的号码。他有些困惑,套了件衣服,接起电话:“喂……”

“是我。”

还真是周茉打来的。贺冲开了免提,把电话放在茶几上,点了支烟,笑问:“怎么跑去巴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