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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世界抱有恶意[快穿](256)

作者: 长空无双 阅读记录

她一边帮忙把莉莲带上车,一边回头对莫埃斯太太道:“凯瑟琳,别太担心,不是你的错……我们先去医院,然后再单独聊聊……放心吧,没事了。”

抑郁症是个难以控制的魔鬼。

敏感、自卑、封闭、悲哀的人们小心翼翼与这个世界接触,渴望热闹,但只能束缚于自我的孤独,渴望幸福,却又怀疑自我没有幸福的权力,羡慕别人所有的一切,但哪怕是这一切放在唾手可得的地方,也只会向后退缩难以伸手。

任何风吹草动都会叫他们倍感痛苦。他们很少会伤害别人,但是他们控制不住伤害自己。有时候也许是一言不合,也许只是曲解了别人的意思,就有可能冲动地作出无法挽回的行为……甚至有时候这并不是出自他们的本愿,而是为无意识不可控的状态所驱使。

生理上的病症可以被治愈,但可怕的是精神出现了问题,意志生了病。

莉莲有强烈的主观意愿想要好好地生活,好好地享受这个年纪的孩子应该享有的人生,她吃很多的药,努力地像平常人一样生活,但谁都不知道那魔鬼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出现。

它控制着她的行为,让她变得暴躁,变得疯狂,变得残忍。

她的母亲爱她,母亲的男友与孩子爱她,邻居们爱她,所有人都爱她,她也想爱自己,却总是怀疑这个世界不会这样善待自己……谁都想帮助她,但是人们不知道该怎样对待她,不知道如何做对她来说才是最好的,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无意中的哪些行为会伤害到她。

正如莫埃斯太太想送女儿去医院,但是又害怕女儿再伤害到自己,所以想要控制她的行动——而束缚与压迫加深了莉莲的恐惧,加剧了她的崩溃。

俞雅从医院出来已经很晚了。

她把车子停到停车坪,双手插在兜里慢吞吞走出来。车子脏兮兮的,她的衣服上也满是血污。她通身疲惫,又冷又饿,但她一点都不想动弹,不想清理,不想换洗,甚至不想回家。

她沿路往前走,看每家门前的草坪与花圃,常青的树木在冰冷的空气里安静地矗立,路灯微弱的光展开一个个淡薄的晕圈,照着脚下的路。

不知不觉走到图书馆前。社区温暖的图书馆已经关门,黑漆漆的一片,但她在馆口的公园椅上看到个熟悉的身影——视线本来要略过去的,那个人披着像被子一样的破旧厚大衣整个人都沉入夜色,并不太分明——但她看到公园椅,想要过去坐一会歇歇再回家,随即就看到那沉寂的几乎与背景融为一体的人。

流浪汉先生把大衣的帽子掀在脑袋上,帽檐几乎遮挡了大半张脸孔,双手放在兜里,整个人是以坐的姿势占据了椅子怔忪。悄无声息,似乎是睡着了。

在这样的冬夜里,如果睡在这毫无阻隔的室外,穿的又是这样一件不合身的大衣,直接冻死是不至于,但患上风寒生不如死倒是很有可能。

俞雅站在那里,看了一会儿,然后她走过去,无视了另一把空的椅子,伸手拍了拍对方的肩——那个人微微动了动,本能地抬起头来,大概觉得这样的视野不足以叫他明白发生了什么,于是伸手拉开自己的帽子。动作僵硬而迟缓,就像是石化的雕塑慢慢复苏,于是抖落了一身的苔藓。

俞雅看到一双蓝眼睛,极清澈极平静的眼睛,甚至有种诗人般的犹豫。这个男人木然又死寂地坐在那里,头发凌乱胡子拉渣,但他的眼睛是如此地干净迷人,路灯未落的光线射进他的眼睛里,让那种澈蓝映照出深邃而又清透的色泽,极端矛盾的印象共同存在,却又水乳交融。她在短暂的停顿之后,还是抬了抬下巴,示意这个男人往旁边坐。

流浪汉先生看懂了她动作的意思,没有言语,收拢张开的双腿,安静地往边上靠了靠。

俞雅坐下,从大衣口袋里摸出烟,点燃一根塞到嘴巴里,然后把烟盒跟打火机递给了边上的人。对方的视线在她大衣腰身与下摆处扫了眼,血污凝固变作褐红异常显眼,但他并没有过多好奇心,看了眼就仅仅是看了眼而已,从宽大的袖口中伸出手,沉默地接过烟,抽出一根点燃,然后又递回去。

俞雅没接,示意他放在椅子中间。

她注意到这个男人的手也极漂亮。骨节分明,修长匀称,虽然瘦骨嶙峋,但是骨相放在那里,血肉的干瘪无损于它的美感。

所以,受过良好教育,过去长得应该还很英俊好看。

俞雅并没有对这样一个男人为什么会沦落到如此际遇感到好奇。

在这个国家,中产阶级是社会的主要构成,但是很多家庭并没有抵御经济风险的能力,一次失业都有可能导致入不敷出信用破产,然后失去房子一无所有,从而使一个体面的家庭破产,沦为流浪汉。而且,命运的变幻无常也不是人力能够预测的,巨大从挫折,无法承受的打击,痛苦的遭遇,都有可能导致一个人彻底崩溃,逃避原有环境,丧失工作能力,最终毒品成瘾亦或是精神疾病,成为一个流浪汉。

她对别人的苦楚没有挖掘的欲望。虽然她知道这个男人大概是被抑郁所缚才脱离原有的一切,甘愿流浪的。他死气沉沉,心里没有希望,会控制不住自残,不在乎自己的生活,仅仅是维持着“活着”本身的状态而已。

两个人并肩坐在椅子上,安静地抽光了烟盒里剩下的大半盒烟。

抽到最后一根烟的时候,俞雅被尼古丁呛了一下,几乎呛出眼泪。她把最后一个烟屁股丢进烟盒捏扁,捡起打火机塞回自己的口袋,站起身拍拍衣服,邀请道:“走吧,我请你晚餐。”

流浪汉先生明显犹豫了下,但大概是俞雅的姿态太过于坦然,他也就默不作声地站起来,跟上了她的步伐。

明亮温暖的客厅,似乎将外界的寒冷与北风尽数隔绝,墙壁上的电视液晶屏声影晃动,一只本来在看电视的大狗从沙发上跳下来,歪着头打量着他。

恍如隔世。

在一份满满铺着煎蛋与肉饼的意大利面放在自己面前时,实际上已经饥肠辘辘一整天的人并没有很快拿起餐盘狼吞虎咽,他只是抬起头,注视着那个态度平静到近乎理所应当的人,终于没忍住心里的困惑:“您……总是这样善意地相信别人吗?”

他坐在那里,表情木然而冷漠:“我并不是个好人。”

“无所谓。”俞雅一手端着咖啡杯,一手抚摸柯西的脑袋,头也不抬。

第153章 哲学教授03

“无所谓, 我并不在意别人对我怀抱着的是善意还是恶意。”俞雅以指做梳给柯西顺毛,慢条斯理,轻描淡写,“大概是因为……我能在别人伤害我之前先伤害到别人?”

她语气平和,说到这里似乎有些不确定,但也只是微微扯了扯嘴角, 毫无意味地笑笑:“我觉得你需要帮助, 所以我帮助了你, 这不是件很自然的事?”

流浪汉先生安静地坐了一会儿, 大概是觉得这个理由毫无说服力, 但也没有想要反驳的想法, 所以在短暂的停顿之后, 默默拿起叉子埋头用餐——看得出来他有不错的餐桌礼仪,这是一种几乎浸淬入骨子的习惯, 即使饥肠辘辘, 也不会丢失的风度。

俞雅没怎么观察对方, 不过对信息的收集归纳与思考判断也早已是种本能。眼睛看到的的相貌, 耳朵听到的声音,鼻子嗅到的气息, 或许仅仅只有寥寥几眼,但是所有信息组合成的模样依旧在脑海中构架出完整的轮廓。

高大粗犷又极度消瘦的男人, 颓废,厌世,抑郁, 无望。曾受到过严苛又良好的教育,也曾获得过常人欣羡的成功,但命运给予他难以脱解的灾厄,他被打倒,疯狂,绝望,最终抛弃良好的家境,舍却了旧有的一切,流离失所,无路可走。

他虽然说他并不是好人,但他骨子里仍然是规律与秩序,他并不愿意伤害别人。不沉溺于酒精亦或是毒品,却也回避着所有的社交。恐惧着死亡,害怕坠入地狱,但又无力求生,胸腔中毫无生活的勇气,仅仅只能维持着活着本身的状态,行尸走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