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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辈子不想上班(33)+番外

作者: 徐丹瑛 阅读记录

而对我来说,更重要的是, 我不用再去费心思用首饰遮住我左手手腕那两道浅浅的伤口,也不用再看到他人无意中瞥见它们时惊恐而又疑惑的眼神。

比如现在,我一点都不想看到领导研究它们时表现出任何心疼或者惋惜。

领导握着我的手腕, 动作轻柔地摘下了它,我手腕处露出一截常年不见天日的雪白, 两公分左右, 这中间一道深一道浅, 紧紧贴在一起。

我装作淡然:“这是我非主流时期的杰作,你懂的,就是剪杀马特刘海, 胡乱纹纹身的时期。”

领导抬眸,拇指还在我手腕处摸索,弄得我痒痒的, 被他看得浑身也痒痒的。

他说:“我没见过你的杀马特刘海,你身上也没有任何纹身。”

我抽回手,把手环再次戴好:“我又没说是我,我只是举个例子说明那个时期!”

领导的手臂落了个空,往大腿上拍了拍,遗憾的口吻:“我没有想探寻你的过去,你也不用这么防备。”

“我哪里防备了?”

“你有。”

“我没有。”

“你没有把我当你的男朋友。”

“是,我是没有……呸!”迟钝的我往他身上捶了一记,“你别跟我绕来绕去,我绕不过你!”

领导缩着脖子,露出一种可怜的眼神,像是被凶恶路人踹了一脚的小狗,小幅度地揉了揉受伤的肩膀:“你就说是不是吧……”

“当然不是!”

我感觉自己的脸有些发烫。平时在他面前总是保持着大大咧咧的人设,让我一下子转变对他说情话是不可能的,偶尔笃定地说两句模棱两可的话,竟然会脸红。咳咳,我说的是事实——虽然我没有爱他爱到死,但我非常自觉地把他当做我的男朋友,亲的那种。

不然我怎么会毫无保留地跟他做 | 爱呢?

领导怀疑地看了我一会儿,而后又非常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后脑勺说:“有心事的话,那就一起分担吧。”

我乖顺点头。但他关心的那些事终究是我自己的事。

那天晚上我本准备下了班去领导那儿的,然而医院来了一通电话,我工作还没做完就紧急赶了过去。黄狗子也第一时间赶了过去,在我妈住院的这么多年里,黄狗子替我应了不少急,他的名字也在家属名单里。

我跟他几乎是同时到的,抢救室外亮着红灯,有两个护士进进出出,我拉住她们其中一个问:“病人怎么样了?”

然后她让我签了张病危通知书。

这样的情况我不是第一次经历,黄狗子也不是第一次。签完字我俩面面相觑,相顾无言,没过一会儿便坐在手术室外等候椅上玩手机。

领导问我是否下班,我说下了,有事情就先回了家。他追问我什么事,我没回他,已经过12点,不能再把他招来,人多了也没用。

医院午夜的气氛死气沉沉,狭长的过道冷冷清清的,只有我跟黄狗子两个人。我跟他在外面坐了几个小时,越到后面我的感觉越不好,我拍了拍他垂在我肩膀上的脑袋,跟他说了一句心里话:“狗子,我觉得我妈今天没法活着出来。”

狗子似乎也是这么想的,没有反驳,只是“唔……”了一声。

来的路上我曾问过医生情况,医生说是急性肝衰竭外加脑内出血。说实话这一路我只有两个想法:一是估计活不下来了;二是如果万一能活,我手里还有几个钱?后续治疗费用肯定是像流水一样……

我问黄狗子:“你手里还有多少钱,能不能借我十几二十万?”

黄狗子抬起头目光如炬:“你做的什么打算?”

我把我的两个想法跟他说了,黄狗子表现出前所未有的严肃,说:“我有这个钱,不过我必须跟你说清楚,这个钱原本打算用于我妈店铺的翻修。如果你要应急,我可以借给你,因为咱们就是一家人,但你要好好想想清楚,你确定你投的不是无底洞?”

我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摇摇头:“把人救回来也没有用。但我做不到放弃治疗。”

我不想成为一个“没有良心”的“杀人犯”,我怕世人的指责,我怕被人戳脊梁骨。我怕在她死后我会面对的那一切,我怕我余生会有愧,会后悔。

“你早就不爱她了,你怕的不是她死,你怕的是别人看你的眼神。”黄狗子冷冷道。他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最了解我的人,了解我的阴暗与卑鄙,懦弱与无能。

他这样□□裸地拆穿我,我有点慌。

看出了我逃避的眼神,他还是继续说:“现在最好的结果就是今晚救不活,尾款结结清,你就能开启全新的日子。如果能这样,别说借你钱,送给你都行。”

我的双眼泛红酸涩,没一会儿就侧过脸开始掉眼泪。仔细想想,我好像从来没有在她的抢救室外流过眼泪。因为就像狗子说的那样,我早就不爱她了。她对于我,始终都只是一种存在——生活的重压,金钱的负担。

接近天亮的时候,医生出来了,说是抢救无效,我竟然松了一口气。

狗子紧紧地抱住了我,我大哭了一场,把这么多年没哭出来的眼泪全哭出来了,很久很久以后,狗子帮我擦掉眼泪后跟我说:“你看,你的新生活开始了。”

遗体推入太平间后,我打电话给了我远方的爸爸,他可以猜到我天未亮就打他电话是为了什么,我说她没了的时候,他淡淡地回了一句“马上回来”就挂了。

领导之前指责我说我没有把他当做男朋友,他的指责是有理由的。当我碰到了事情的时候,第一个首先想到的是自己解决;第二个想到的是找黄狗子帮忙,而黄狗子往往能帮到我,继而我便想不到要找领导了。天大亮的时候我打电话跟办公室大陈哥请假,说家里要办丧事,也顺带打了个电话给人事部,却唯独忘了告诉领导昨晚发生了这件事。

一早上我都在忙着布置灵堂,忙得魂儿都没了,我妈娘家人过来后我还得一个个寒暄过去,压根儿没想到领导这号人物。直到中午他出现在了我面前,一身黑色笔挺的西装,脸上带着忧郁,幽深的眼神徘徊在我脸上。

我哽了哽,心一下子虚得紧。我怎么能忘记告诉他这么重要的事!他大概又要说我没把他放在心上云云……灵堂人多口杂,我本想找黄狗子来安置一下他,后又想到黄狗子还在医院替我结账,只好亲自过去。拿了条白绸,跪在他面前,替他缠在腰头,他双手托住了我,扶我起来。

“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告诉我?”他这么说着,却不显责怪。

我看见他双眼竟也泛着红,心头一酸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只好赶他走:“你先去外面坐会儿吧,等下还有其他同事要来,你们坐一桌,一起吃个饭。”

“你还好吗?”他拉住我的手。

我抽走:“还好啊,还好。”

“你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已经在飞机上了,估计夜里。”

“要不要我去接个机?”

“不用了,他自己会打车回来。”

领导点点头,摸了摸腰里的白稠:“帮我点香吧,我是晚辈。”

我给他点了三支,他跪拜完在我妈灵前站了好一会儿,我招待完我舅妈再过来时,他已经坐到外边去了,一个人坐一桌,背影稍显落寞。还好没一会儿小程他们都趁着午休过来了,点完香,我让他们去跟领导凑了凑,没一会儿几个人谈起话来,领导的表情便好了很多。

他只要不生我气就好。唉,我还是很在乎他对我的想法的。

晚上我给前来帮忙的邻里老太太们发完红包,正准备回去灵堂守夜,从小区门口去丧葬中心的路上看到领导一人傻傻地站在路边等我。我原以为他早就回去了,惊讶之中向他招了招手,他朝我走来,问我:“吃过晚饭了吗?”

我的目光停留在他腰间的白绸上:“你可以摘了,人家过来祭拜的,都是走的时候就会扔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