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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作不合(48)+番外

这就给这些人留了继续坑蒙拐骗的余地。

“倒也是。早前我听官差沿街读那半晌,就听懂说‘这事不对’,却也没听见他们说具体怎么不对,”赵荞顺着他的话点点头,好奇发问,“服了那‘赛神仙’,真能见着故去的人?可之前那人不就没见着?”

船家老大口齿含混、飞天玄黄地讲了一通,大意就是“赛神仙”宛如踏上天梯仙道时提在心中的灯,循着那灯光所指引的方向,就能见着心心念念的故去之人。

“……早前那个人啊,他是没稳住心神,一时踏歪了道,”船家老大遗憾叹息,“得先戒荤戒色约莫半个月,过后再试就该稳了。”

“原来是这样啊。”赵荞垂脸笑喃,实则在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推脱才不露痕迹。

“船家老大方才不是说了?要先戒荤戒色半个月,否则机缘不对,就要与之前那人一样走岔了道,”贺渊淡声徐缓,反手与赵荞十指相扣,扭头淡垂眼睫睨她,“就你?戒荤半月或许勉强可行,另一条么……呵。”

语毕,他抿了抿唇,右脸颊上那枚浅浅梨涡隐隐浮在赧红绯色中。

赵荞除了红脸瞪他之外无话可说。

实在不知该赞美他的机智,还是该夸他突然这么豁得出去。

贺渊话虽只说了一半,可弦外之意着实孟浪,将见多识广的船家老大都给惊呛着了,边笑边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

因贺渊抓着船家老大话里的漏洞不着痕迹堵住了他,他打算向他们二人兜售“赛神仙”的念头只能作罢。

毕竟他一开始光顾着撇清之前那人的异状,没料到被贺渊抓到其中话柄,若他这时又说不必戒荤戒色,那就等于自打脸了。

赵荞陪着船家老大又喝了两碗酒后,趁机追问了“希夷神巫门可助人续命新生”之事。

长途行船本就枯燥,虽眼见做不成他二人的生意,船家老大还是继续与他们聊着解闷。

“我瞧着二位也不像是会乱说话的人,闲说几句你们听听就成,”船家老大笑意微醺地嚼着肉干,再次强调,“我可什么都不知道,全是听别人说的啊。”

语毕,抛出去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赵荞笑吟吟点头:“对对对,闲谈么,还不都是听人说了又转头讲给别人听。”

船家老大对“续命新生”这件事的了解显然不如“赛神仙”,三言两语颠来倒去,实质的内容并不多。

赵荞从他空泛的絮叨里只听出一点有用的,便是给人“续命”这种事,需由“大神巫”亲自作法,要价高达千金之数。

他歪身靠墙点起水烟,指了指食盒里还没人都动过的枣糯团,舌头打结般招呼着:“哎,别客气啊,这是我从家中带来的,只管吃就是,又不问你们收钱!对了,我不识字,早前你们登船时,路引名牒我只看了官印,都忘了问您二位尊姓大名了。”

“我姓赵,赵大春。”

“贺逸之。”

两人自然地报上路引名牒上的假身份。

“相逢就是缘分,我叫冯老九。让您二位见笑了,家里往上数三辈儿都没个读书的,兄弟姐妹的名字就从老大排到十二,照排行走就算完。”

“这有什么?都差不多。我这夫君家里还好点儿,虽落魄了几代,到底祖上有过读书人,起名字讲究些。我家也就父亲略识几个字,起名跟您家一样省事。我二妹叫赵二夏,三妹赵三秋,弟弟叫赵小冬,哈,”赵荞随口胡诌完,拿起块枣糯团咬了一口,赞叹道,“咦,您家这团子还有祖传秘方不成?吃起来怎么与别人家做的不同?”

“枣糯团”这种吃食不稀罕,做法也很难出奇。

糯米炒香至微微发黄,红枣蒸熟后去皮去核,一并倒到石臼里晾干,再用大杵捣烂捣匀成糊状,最后捏成一个个团子铺在草木叶上晒好就得了。

只要不是三伏盛夏,这东西带在路上十天半月都不会坏,配水或酒一并下肚又很能饱腹,出远门的人带在路上做干粮,甚至战士行军做应急口粮都是很方便的。

但赵荞总觉,这船家老大冯老九家的枣糯团有种说不清的似曾相识之感。

“不愧是走南闯北的人,您这舌头可够灵,”醉醺醺的船家老大笑得有几分得意,“祖传秘方自是没有的,就是用的米好些罢了。”

“什么米?吃着可真不错,改明儿我也买些。”赵荞随口笑问。

船家老大摆摆手,笑容变得神秘:“那你可买不着。”

之后没再多说什么,又闲扯些别的去了。

*****

酒至半酣,船家老大倒头就睡。

赵荞与贺渊出了客舱,唤了一名船工来照应他,两人往客舱那头回。

不过两人并没有进客舱,只是将韩灵唤了出来,三人在甲板上做吹风透气状。

贺渊小声道:“他突然问咱们姓名,大约是存了点疑心。”

韩灵惊得眼皮突突跳,紧了紧嗓子:“哪里露了破绽?”

“他未必是确凿看出什么破绽,走歪门邪道提着脑袋在江湖上讨生活的人,但凡有点风吹草动就会警觉。他半遮半掩亮出了底,咱们却没接茬进套,他会防备是我意料之中的。”赵荞看着手里半枚枣糯团,若有所思。

“那,他会在船上对咱们动手吗?万一他宁可错杀不愿错放……”

不是韩灵胆小,那种人本就什么都做得出来。

“应该不会,否则他后来就不必费心思周旋试探那么多。”贺渊冷静道。

“船快要进原州界了,他不敢。别忘了,后头大船上还有结香他们十几号人,”赵荞也摇头,“若靠岸时咱们三个有什么差池,结香他们只要一声张,原州漕运司登船查验的官差就会将这整队船扣下。”

韩灵又急又不解:“那他为何突然问你们姓名?”

“大概他一到原州就会想法子给他的上家头儿带话,设法查我们身份,”赵荞想了想,“按常理,到了原州他们的人至少会盯我们几日。咱们先不能急着往松原郡去,就老实撂地摆摊说书,等他们的人撤了再说。”

“嗯。只能这样,”贺渊颔首,又看着韩灵道,“还有不到十日就到原州,接下来我们不能再有任何异动,以免当真露出马脚。”

特地唤韩灵出来就是要叮嘱他这个。毕竟他是三人里最懵的一个,有些事若不提前对他讲清楚,几时捅了娄子都不知。

“好,我看你们眼色行事就是,”韩灵点点头,“那咱们现在是进客舱去么?”

天气阴沉,眼看要下雨了。

“你先进去吧。”贺渊瞥了瞥还盯着手中团子出神的赵荞。

*****

赵荞对韩灵的离去毫不关心,兀自看着手中的半颗团子咬唇思索。

良久后,她忽然看向贺渊,没有过脑就将手中半个枣糯团递给他。

“我觉得这团子有点古怪的熟悉感,但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先前你没吃,尝一口看看。”

贺渊淡垂眼帘瞪着她手上那半颗团子片刻,才伸手去掰下来一点。

他已经很小心,奈何赵二姑娘吃东西实在不讲究,竟是东一口西一口地瞎啃,任他再怎么避,掰下来的那一小块上还是有着半枚小巧齿痕。

眼角余光羞耻而忐忑地偷瞄着赵荞,慢条斯理地咀嚼着团子的滋味,若无其事般目视前方,迎着河风站得笔直,一身坦然正气。

“我说,你在脸红心虚个什么劲?”赵荞眼神古怪地睨着他的侧脸,“之前在枫杨渡的酒肆你不就偷吃过我剩下的饼了?”

“没心虚。那次也不是偷吃,是帮忙吃,”贺渊纠正了她的说法后,又补充道,“我脸红是因为要下雨了,闷的。”

在赵荞焦灼等待答案的目光注视下,面红耳热、故作正直的贺渊总算将那口团子咽下。

他眸心湛起危险星芒,嗓音稍凛:“是‘松原碎雪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