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梳头娘子(392)

然而,就在李穆以为他俩的关系终于有了实质性进展时,接船回来后,时隔两年,他俩再次面对面,李穆却立时就敏感地发觉到,虽然隔着一张纸的时候阿愁可以对他毫无保留,可如今二人面对面坐着时,她对他……其实依旧没变。

看着矮几对面学着他的模样盘腿而坐,却明显看着一脸拘谨僵硬的阿愁,李穆心里微微叹了口气。

他提起公道杯给阿愁斟了一杯茶,状似不经意般,慢悠悠地问着她广陵城里那些熟人们的近况,然后由这些人的话题引申开来,渐渐说起阿愁信上曾提过的一些趣闻逸事……

这般一点点家长里短地聊着,似乎终于让阿愁将信纸对面那个“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李穆,和面对的这位王府二十七郎君融合成了一个人。渐渐的,她明显地放松了下来。等她靥带微笑地说起珑珠的那个女儿时,李穆也在微笑着。虽然二人微笑的原因一点儿也不相同……

“……郑阿婶原还担心,珑珠头胎只生了个女儿,会让她翁姑不高兴呢。谁知她翁姑一听说是个女孩儿,竟比得了孙儿还高兴。”

阿愁一边说着,一边拿起那透明如水晶的玻璃制公道杯,笑盈盈地将茶水分进那同样是玻璃制成的小笠杯中。

她的手,在灯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柔白细软。李穆看了不禁有些眼馋,偏又不敢破坏了此时好不容易回缓过来的气氛,只得按下心头乱扑腾着的那什么猿什么马,又飞快看了阿愁一眼,以拇指和中指捏起那仅容得两口茶水的小笠杯,微笑着答道:“不说那老俩口自己只生了三个儿子,就田大和田二家里,也都是小子。这是两辈子才得着这么个女孩儿,自然得当个宝了。”

他这随意的模样,不禁令阿愁的心情更加放松了。这会儿她早忘了李穆的真正身份,只记得眼前之人是那跟她通信达两年之久的温柔“笔友”了。

她笑眼弯弯地应和道:“是呢。办满月酒的时候,田大伯和田二伯都给小囡囡封了个极大的红包,惊得珑珠都没敢收。”

李穆笑道:“那两个都是能挣钱的,这点红包只怕连点蚊子血都算不上。”

阿愁抬眼看看他,提起公道杯给他的小笠杯里又续了茶水,然后歪头笑道:“没想到你对田家的事知道得那么清楚。”

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含着某种不需明言的暗示。

李穆也笑了,却也不否认她的暗示,端起那小茶盏道:“何止是他家的事,你的事我一样全都知道。”

他一口饮尽茶水,举着小笠杯的手停在鼻尖前,以另一种暗示的眼,从小茶盏的上方瞥着她道:“我放在心上的人,自然是什么都要知道的。”

可惜的是,他这媚眼儿,可算是全都抛到了灯影儿里。

他的话落在阿愁的耳朵里,她直接忽视过“心上的人”四个字,就只留下了“什么都要知道”这几个字了。也亏得她早就认定了他肯定有什么手段来保证自己的投资收益,倒也不觉得他那么做有什么不妥。

于是阿愁大咧咧地冲着李穆笑了笑,又往李穆的茶盏里添了些茶水。

这般闲聊着,公道杯里的茶很快就喝完了。于是她提了一旁红泥小炉上温着的热水,重新温杯续盏地泡起茶来。

她的木讷,不禁叫李穆郁闷了一下,心里顿时不满起来,便对忙碌着的阿愁又道:“忘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了。之前你不是说过想要油橄榄来着?我让人找来树苗,在南方的庄子上试种了一些,今年才开始挂果,只是眼下还不知道品质如何。”

阿愁一怔。回忆了一下,她才想起许多年前,她跟李穆在波斯人的店里提到过油橄榄的往事……却是再没想到,李穆居然就记住了。

她颇为佩服地看着李穆道:“当时我只那么随口一提,没想到小郎竟一直记着。”

这句话,顿时更叫李穆心疼起自己来。他心道:我对你花的心思多了去了,你只是全不知道罢了!只可惜我又没办法自己给自己表功。

那自觉委屈的人抢过阿愁手里的水壶,一边往茶壶里倒着水,一边便以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委婉表功道:“这油橄榄大唐是没有的,我原当是波斯那边的特产,结果竟不是。我原委托了波斯商人帮我弄些树苗来,偏听说产地那边在打仗,便是商人重利,这时候也不敢靠前。我得到的这些树苗,还是转着弯从别处收购来的。价钱就不说了,数量还不多。偏到了大唐后,也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服的缘故,种下去的时候又折损了一大半,如今只活了五分之一都不到。”

他那里纯是为了表功,可在阿愁听来,倒像他是在抱怨着这门生意做亏本了一般。于是她安慰着他道:“放心,只要种活了,便总能回本的。何况油橄榄真是个好东西,我听说,吃初榨的橄榄油,要比吃菜籽油对身体更有好处,似乎还能延年益寿。小郎这是得着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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