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时不晚(6)

67.

我现在发现她那微卷的黑发之间已经有了白色的头发。虽然也就一两根，但是它们提示着我，我们无处可退，我们不可能在时光的侵袭之下毫发无损。

这么说来有点矫情了。我的脑壳疼，我从她的背后抱住她，开始吻她的脖子。

她挣开了我的怀抱，可能是有点不习惯。我真是饥渴，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都很少做出这样肉麻的举动。这几年的分开，让我和她的每一次接触都带着欲望和激情的涌动。

68.

说起饥渴，我曾经因为这方面的问题去看过医生。在心理医生那里的都是和我一样的人，他们喜欢上的是自己同一性别的，而不是异性。那个心理医生是他们行业当中少有的开导同性恋人士的心理医生，因而臭名昭著，不过很多传统的家长都比较喜欢这个医生，帮忙维护她。

有些人是甘愿被转化成异性恋的，他们觉得自己的取向不正常，厌恶自己的身体的自然的反应。

有些人说上帝创造他们喜欢同性是自由，他们选择成为异性恋也是自由。虽然基因决定他们喜欢上同一性别的人，但是他们也要变成异性恋。

69.

我曾经认同过这些人的想法。可是每当看到心仪的女生我总是控制不了地心动，就好像触电一样。我一直坚持着，告诉我自己，千万不要沦陷。但当我遇到了她，我再也坚持不住了。我发现我之前的追求只是一种伪装，在她的面前，我那虚假得和穿山甲鳞片一样的外壳被完全的剥离开来。

为了让自己不喜欢上女生，我吃了不少的雌性激素。那是我的父母从国外买来的药，因为他们觉得我是雄性激素过剩才喜欢上女生的。

70.

晚上我们都累了，我躺在床上就睡着了，她睡的应该比我晚一些。

在深夜的时候，我感觉一双手在摸着我的脸庞——那是我熟悉的一双手。

我睁开了眼睛，发现她的眼睛正在注视着我的脸。

那眼睛里的眼神熟悉又陌生。她的眼睛里好像有星辰，又好像深深的海水一样深不见底，可是我能读出眼睛的虹膜发射出来的爱。那爱意好像江河滚滚一样，把我们两个都给淹没。又好像日头一样，光辉烈烈。

我抓住了她的手。然后我的嘴唇又覆上了她的嘴唇。

就好像曾经一样。我们回到曾经，是不是为时不晚？

71.

第2天早晨，她和往常一样去上了班，又是我一个人在家里打着游戏，满脑子都是对于昨天的事情的思念。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接受了我，但是我内心还是过不去那个坎，我一直觉得我们之间还有一层无形的墙，把我们的内心给阻隔开来，不能回到从前的模样。

像我这样的人就是个矫情逼。由于我接受的教育，我永远对爱犹豫，导致我的人生下了一场又一场的暴雨。

73.

在我和她分开一段时间内，我的父母欣喜若狂，给我找了几个男性的对象让我去相亲，都让我推辞了。曾经有一个人到了我的家里，我的父母把我叫过来说要和我一起吃饭，我才知道他们是给我安排好了和男人相亲。我当时就跑了出去。有些人说这叫做回到正常的轨道，我觉得这是把另外一个和我的事情无关的无辜者给拉入地狱。

当天晚上我望着无边的天空，看着星星在天上一闪一闪的，我觉得应该有另外一个人站在我的旁边，和我一起观看这浩瀚无际的星空。我们的星空属于我们自己，永远刻在我们的记忆里，没有人可以拿走。

74.

既然我打了人，所以账单就随之而来，一看是好几万块钱。如果我还不了钱的话，估计得被告上法庭，说不定对方会再次报警把我给抓起来。我也不懂法律，反正我是这么想的。我永远只是意气用事，然后承受沉重的结果。

我知道她肯定会主动给我掏钱，还上这部分的账。不管我怎么阻止都是没有用的——我越发觉得我自己废物。

75.所以为了让我自己摘下废物的帽子，我在想我未来的营生。我是做点小生意呢，还是去当服务生？反正我马上就要步入40岁的年纪，又冲动又没有特别的技能，也就只能干这样比较低级的工作。

我本来想做作家，但是我的文笔一直有很大的缺陷。以前我都不知道怎么下笔，因为我大脑里都是老师教给我的理论，最后我就选择了比较口语化的写作风格，然而文中的言语越发的粗俗不堪，还经常出现语病和错字。所以我要不不能写，要不就写得差。

76.

我本来想开一个社交网络的账号，在网上做一个博主。但是我知道我做不来，因为我的脸皮不够厚，我拉不下脸来去写那些挑口水的文章。

最后我决定了，等到她回来我会向她提出做她办公室的保安，律师事务所是她自己开的，可以给我安排一个比较容易安排的职位。

不过这样也是变相的靠自己的女朋友生存。可我不管做什么样的工作都离不开她的阴影，我就干脆搬到她的身边，至少可以离她近一些。

我这个人纠结了一辈子，我最好面子，但是我最后又把我自己的面子丢尽；我有好胜心，最后却决定自暴自弃，把我人生的目标精简再精简——精简到最后就是和她一起同行，直到永远。

77.

我对她有我的歉疚，因为她本来不是喜欢女人的，至少她之前从来没有发现过自己喜欢女人。是我把她带到了这条路上。这从来不是一条容易的路。异性恋走的是宽阔大道，我们走的是难行窄路。

不过她对我也有内疚。她觉得她一身毛病，但我却丝毫不嫌弃，献出自己的精力来照顾她，所以她什么都愿意为我做。在分手之前，我们对于彼此的歉疚感达到了微妙的平衡。

78.

车祸之后这样的感觉就被打断了。因为现在变丑了，我亏欠她更多。我们过不去那个坎。

在不小心撞倒了她的姐姐之后，我从来没有直接和她姐姐面对面的道歉，我只是在逃避，也许最后是她借我的名义给她姐姐道了歉。

我决定下楼打一个出租车，前往疗养院去看看她的姐姐。

79.她的姐姐曾经是一个身体力壮的警察。在女人里面的身手可以说是凤毛麟角。很少有人能够拥有她这样的格斗技巧和力量，就算我是运动员出身，也不能和她相比。

之前她的姐姐遭遇了一场严重的火灾。她用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忍受着疼痛恢复了。恢复完了之后，却又被我那愚蠢的倒车所伤，换成我的话简直不用活了。

我厚着脸皮进入疗养院，敲她姐姐房间的门，没有人开。旁边的护士告诉我，房间里的人正在休息一下，叫我不要去打扰。所以我又回到了家中。

80.

回到家中，我走到了琴房。里面放着一架钢琴，是她花了好多钱买来的收藏。在没有出事之前，她人生的计划是成为一名音乐老师或者是医生。

她很喜欢弹钢琴。我们恋爱一周年的时候，她专门在这里给我弹了一首遥远的俄罗斯情歌，我忘了那首情歌叫什么名字，她唱的也是俄文。无关曲调和歌词，我爱的是她在唱歌时感情。那时我坐在她的旁边，靠着她的肩。

小的时候我妈想让我学钢琴，但是我总学不来，最后只好中途放弃。我并不是不喜欢音乐，只是我选学音乐太累，我不能兼顾音乐和学业——我并不是天赋异禀，我只是一个愚蠢的普通人。

不过我开始翻看琴房旁边的书房里面的乐谱。也许我真的应该去学一下音乐。

81.

我从中学时期就有了思维散漫的毛病。在上数学课的时候我经常胡思乱想，思绪飘到了几万公里之外。只要看到复杂的东西我就会走神。我看不懂怎么识五线谱，所以我又开始想她。我在想她有没有在我们分离的这一段时间里自杀——自从小时候被侵犯以后，她经常活在黑暗之中，喜欢用刀划破自己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