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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颜策(28)

天下的诸事放在他面前,苏子斩自诩从来没有为难过,全凭心性喜好,他素来行事干脆。哪怕是跟东宫太子抢人,劫他的准太子妃,他都利落不拖泥带水。

可是如今,在这半壁山下,方圆三十里,除了山上住着的一群和尚,十里外一个孤寡老头带着个傻儿子开设的茶棚,再没一处有女人居住之地,他去哪里给她找劳什子见鬼的女人用来垫葵水的布包?

花颜瞅着苏子斩,在夜色里,欣赏着他脸色变化,奇异地觉得真是赚了,原来苏子斩的脸上竟然除了冷寒冷冽冰啸,还能看到这么多颜色。

这可是苏子斩啊!

天下人人避之唯恐不及的苏子斩!

苏子斩木立了片刻,对上她的视线,忽然恼怒地瞪着她,“你那是什么表情?”说完,盯着她死死地满带杀气地问,“你是在拿我开涮?开我玩笑?糊弄我好玩?”

花颜无力地耸肩,“用不了多久,你不管我的话,我身下的衣裙就会透湿,我巴不得与你好好喝酒,怎么会拿这种事情开你玩笑?我又不是傻透了!”

苏子斩闻言仔细地打量她,见她神色认真,不像说假,脸色苍白虚弱,坐在地上没骨头一般,他面上又难看了起来,愤怒道,“这种事情,你身为女人,怎么不想着?如今你让我哪里去给你想办法找那种东西?”

花颜自是知道方圆三十里,没女人居住,他说得没错,着实难为他了。她揉揉眉心,也拜服自己地说,“突然见到你提着酒出现,见了美酒,一时昏了头,真是忘了。”

苏子斩气急,转身就走,“你自己待在这里等着云迟吧,他总会找来,让他带你去找。”

说完,当真走了,转眼就没了影。

花颜抱着苏子斩的衣袍,坐在地上,一时间在夜风里哭笑不得。

这苏子斩,如今也是落荒而逃了?

她郁闷又好笑了片刻,转头瞅见一旁的酒坛,醉红颜未开坛,酒香却扑鼻,她松开衣袍,拿过酒坛,抱在怀里,想着不管怎地,这酒还是要喝的,否则今天就白遭了一场纵马疾驰的罪了。

既然苏子斩不再管她,云迟早晚要找来,一旦他来了,这酒定然是不让她喝了,趁着他还没找来的空档,不管布包漏不漏,还是先将酒喝了才是上策。

她刚要拧开酒坛,苏子斩一阵风似地刮了回来,伸手一把夺过酒坛,气怒道,“你这女人,如今还有心思坐在这里喝酒?你就不怕血漫半壁山?”

花颜抬眼看苏子斩去而复返,听着他的话,嘴角抽了抽,哼哼道,“我以为你不管我了呢,趁着云迟没来,这酒总要喝掉。”

苏子斩难得地被气笑,伸手一把拽起了她,恼怒道,“跟我走。”

花颜被她拽得踉跄了一步,问,“去哪里?”

“半壁山后山涧三十里外,有一处尼姑庵,尼姑也是女人,应该能找到那东西。”苏子斩磨着牙道。

花颜瞅了一眼他说的方向,道,“可是你将马放走了,我们怎么去?”

苏子斩凉飕飕地咬牙说,“走去!”

花颜苦下脸,三十里地,累死她得了,摇头,“我走不动。”

苏子斩恼怒地回头瞪着她。

花颜无力地对他说,“算了,你将我扔在这里好了,我还是等云迟找来吧!他死活让我做这个太子妃,估计不会明明知道你劫我出来不管我的。”

苏子斩寒笑,“你的意思是,今日本公子辛苦带你出来喝酒,连最隐秘的暗卫都派出去了,和着白折腾了?”

花颜瞅着他,“不白折腾又能怎么办?三十里地呢,我真走不动……”

苏子斩气血上涌,背转过身,深吸一口气,弯下身子,僵硬地说,“上来,我背你,翻山过去。”

花颜一怔。

苏子斩怒斥,“快点儿,还磨蹭什么!”

花颜看着他的后背,以及弯下的身子,凝视了许久,慢慢地将他手中的酒坛重新地拎回怀里,抱着酒坛,默默地爬上了他的背。

第二十九章 落宿尼庵

花颜不知道苏子斩有没有背过什么人,但是她是第一次被人背着走路。

拎着大酒坛趴在他的后背上,他不是那个天下人人惧怕,闻风丧胆,稍有不慎就将人打入十八层地狱的阴冷怪癖的子斩公子,只是个会恼会怒会气会笑,七情六欲集于一身的贵公子。

今日随他出来喝酒,她顶着太子妃的名头,做出这样的事儿太不像话,但她却觉得自己做了极正确的一件事儿。

不如此,哪里能见识到这样的苏子斩?

半壁山山风寂寂,清水寺钟鼓声声,木鱼一下一下地敲着,蹒跚而上的脚步声沙沙稳健而行。

灌木草丛高深,掩藏了两个人的影子,醉红颜的酒香一路飘散在风里。

花颜安静地趴在苏子斩的背上,他后背也如他的手一样,透骨的冷寒,她身上依旧裹着他的外袍,丝毫也感觉不到冷。

一路安静。

苏子斩背着花颜上了一个山头,见他没有停歇片刻的打算,花颜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她刚碰到他额头,苏子斩忽然恼怒,“你干什么?”

花颜撤回手,平静地说,“我想看看你出汗没有?要不要歇一会儿?”

苏子斩摇头,僵硬地说,“我不累。”

花颜回头瞅了一眼,低声说,“不累也歇歇吧,我们将这一坛酒洒半坛在这里,让这一片半壁山都溢满酒香才能躲避过追查,否则我怕你刚背我到了地方,还没喝上酒,后面的人就追踪到了,那才是白折腾一场。”顿了顿,叹息,“你这醉红颜实在太香了。”

苏子斩闻言停下脚步,将花颜放下,回身看着她,眸光有一抹光,一闪而逝。

花颜见他同意,便将封存酒坛的塞子拔开,肉疼地扬手倒出酒水,洒了一地。霎时间,酒香四溢,飘散在风里,四下飘远。

花颜掂掂酒坛,看看地上的酒水,心疼不已地拧上塞子,口中道,“便宜土地公公了。”

苏子斩忽然笑了,“半坛酒而已,舍得什么?你若是想喝,以后随时可以找我拿。”

花颜顿时不心疼了,扬眉,“当真?”

苏子斩颔首,“当真。”说完,便背转过身,弯下腰,“上来,快点儿。”

花颜也不客气,抱着半坛酒又爬上了苏子斩的后背。

苏子斩脚步奇快,不多时,便下了山,之后,沿着无人走过的山林险坡,又攀岩上另一座山头。

花颜被酒香熏得晕晕乎乎地想着,那半坛酒当真是将整个半壁山都染上酒香了。住在清水寺的那些老和尚们,今日也闻闻酒香,没戒了戒律的,也能过过酒瘾。

三十里的路,走了足足一个多时辰。

苏子斩背着花颜,上山下坡,攀走险路,没喊一声累,自从倒出了半坛酒稍歇了那么片刻后,便再也没停歇。

一座小小的尼姑庵映在眼前时,花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想着还算来得快,再晚一会儿,她觉得自己虽然不会血漫半壁山,但一定会血漫背着她的苏子斩了。

来到庵堂前,“道静庵”三个字在月色里照得清楚。

苏子斩放下花颜,回身对她说,“你去敲门,找你要的东西。”

花颜瞅着他,他的脸有些白,周身却无汗,想必因为他身体极畏寒的原因,所以,无论如何累都不会出汗。

“看我做什么?难道你要我去帮你要?”苏子斩没好气地瞪着她。

花颜咳嗽一声,看了一眼天色,此时已经极晚,想了想,对他说,“不知道这庵里是否有空房,若是有的话,我们就在这里歇上一歇,顺便把酒喝了,怎样?”

苏子斩冷着脸看了一眼小小的尼姑庵,眼眸闪过嫌恶,语气里明显看不上地恼怒,“你让本公子歇在尼姑庵里?”

花颜瞧着他,“你背着我走了这么远的路,身子骨早就吃不消了吧?就算我要完东西,如今夜深露重,我们找一处喝酒的话,你想必身体也不会好受。有个地方躲避夜深风寒,总比没有强,还讲究什么?总比吹山风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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