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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旅人(152)

他接着道:“像30年代的一位律师。”

宗瑛骤然屏息,又问:“哪一位律师?”

小舅舅回说:“姓盛,在巴黎修的法学博士,回国后也在我们家那间公寓住过,应该是最早一批住户,没住几年,就去世了。应该是死于沪战期间,具体日子不太记得,天妒英才,可惜了。”

宗瑛呆呆怔在案几旁。

电话那边的讲话却仍在继续:“怎么和你说起这个了?你一个人住,工作又忙,多注意身体,有空来看外婆。”

也不知电话是何时挂的,宗瑛回过神,骤地翻到最后一张信笺,上面只留了寥寥数语:“宗小姐,我明日回沪,望你万事顺遂,我很想念你。”

宗瑛手脚发冷,返身回书房,打开电脑进入搜索页,打出“盛清让”三个字,敲下一直没敢按的搜索键。

黑白照跳出来,点开履历,一个人的生平,也只有短短的半页,对于乱世中茫茫众生里的一员而言,这半页记载已经够奢侈了。

都不必拖动页面,便能一眼见得一个人的死期——

1937年10月27日。

宗瑛连呼吸都暂停了,视线移向电脑任务栏,日期显示:10月26日。

他将死在1937年的明天。

第64章 699号公寓(1)

宗瑛重回搜索页寻找蛛丝马迹,但连翻数页,也没能找到任何有关盛清让死因的记录。

她曾替许多人辨查过死因,关于盛清让的死,她知道的,却只有一个日期。

前所未有的心慌涌上来,凉爽秋夜里,额头却冷汗直冒,宗瑛“啪”地合上电脑屏,短暂闭眼冷静了会儿,随即拉开抽屉拿起盛清让送给她的那块omega手表,指针指向9点49分,距他来到这个时代还有11分钟,而距他再次离开这个时代还剩8小时11分。

可他现在在哪?她不知道。

电话铃声在寂静屋子里乍然响起,惊得宗瑛打了个寒颤,她连忙起身,几乎是跑去客厅接了电话,那边传来薛选青的声音。

薛选青看着空荡荡的病床问她:“明天早上就手术了,你这么晚不在医院休息,回家干什么?”

宗瑛回道:“帮我个忙。”

薛选青听她语气异常焦虑,用余光瞥了一眼身旁的护士,问:“什么事情?”

宗瑛闭眼道:“床头柜第一层抽屉拉开,里面有个手机。”

薛选青依言照做,果真在抽屉里发现那只碎了屏幕的手机,单手抄起长按电源键:“要手机干嘛?都已经坏了。”

宗瑛不予解释,只说:“拿来给我。”

薛选青麻利将手机揣进裤袋,转过身就要往外走,护士连忙追着她讲:“一定要带她回来,明天一大早的手术!”

“知道了。”薛选青敷衍一声,快步走出医院,去往699号公寓。

深夜汽车寥寥,公寓大楼门口孤零零亮着一盏路灯,附近戏剧学院的学生们三三两两地从门口晃过,对面小店仅有一家还在营业。

薛选青停好车,大步进门上楼,甫出电梯,就见宗瑛家房门敞着,里面透出昏黄灯光。

薛选青略觉诧异,三两步走进去,只见宗瑛站在老式座钟前,盯着快速旋转的指针愣神。

听得动静,宗瑛倏地敛回视线转头看她:“现在哪里可以修手机?”

薛选青疑惑问道:“前段时间叫你去修你不去修,现在大半夜突然想起修手机,到底什么情况?”

她转过身:“我找个人。”

薛选青说:“打电话找啊。”

此时已过晚十点,薛选青来之前,宗瑛用座机接连打了三次盛清让的电话,所得回应均是: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她摇摇头,薛选青隐约猜出一些端倪,问:“是不是找那个盛先生?出了什么事情?”

宗瑛克制着焦虑情绪,回说:“重要的事情。”

薛选青心中只有宗瑛的手术才是最重要的,其余一切都可推后,她大步走向宗瑛:“到底多重要的事情必须今天晚上办?你明天一早手术,赶紧跟我回医院待着。”然走到宗瑛跟前,薛选青倏地止步,垂眸瞥见案几上搁着的一张a4纸。

拿起一看,白纸黑字的履历,右侧还印了一张黑白照片,就是她认识的那位盛先生。

履历上标注着死亡日期,薛选青额颞突跳,她很快意识到宗瑛焦虑的源头——那位屡次被她为难的老派律师,明天就要死了。

一时间,薛选青心中几番犹豫定夺。

她本心里希望宗瑛不要再涉险,好好待着等手术做完;另一方面,她又非常清楚这位盛先生对宗瑛而言有多重要,什么都不做、放任他在那个时代死去是不可能的,但是能做什么呢?一个即将死在过去的人,难道因为宗瑛的介入,就不死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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