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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旅人(25)

可她最后还是慢条斯理地说:“手术的事再等等吧,我有一些别的事要先处理。”

“有什么事不能手术之后再说呢?”小戴情急之下脱口而出,但讲完她就后悔了。

她是医生,更应该考虑到手术的风险,尤其这个病例复杂棘手,手术成功倒是完美,不成功则一切枉然。万一出了意外,届时可能连勉强活下去的愿望都没法实现,更别提“处理事情”了。

宗瑛这时开口:“小戴,我准备好了会去的。”

在小戴眼里,宗瑛一贯的有主见。既然宗瑛这样讲,她也没必要再徒费口舌,只说:“那么只能先吃药控制一下。”

“麻烦你了。”

“不麻烦,你去忙吧,注意休息,尽量控制好情绪。”

宗瑛挂掉电话回去继续填表,小郑在一旁穿防护服。

他一边穿一边问:“宗老师,你觉得这个高坠案的死者是自杀、意外还是他杀呀?”

“从现场看,自杀的可能性大一些。”

“哎,年纪轻轻为什么要自杀呀?她小孩才多大,她死了之后小孩可怎么办呢?太自私了吧。”

宗瑛填好手续单,抬眸看他一眼。

小郑想起平日里薛选青叮嘱的“不要随便评价死者”,马上刹住话头,将防护服给宗瑛递过去。

外面烈日当空,蝉鸣愈嚣,解剖室里是散不去的热量和特殊气味,宗瑛穿着闷气的防护服,一边操作一边同小郑讲解,汗从鬓角流下来。

结束了关腹缝合,宗瑛放下器械,摘下双层手套,俯身对死者鞠了个躬。

小郑跟着照做,余光瞥见宗瑛侧脸,莫名觉得她今日表现出来一种特别的郑重。

他没问,宗瑛当然不会讲。

和殡仪馆工作人员交接完,两个人走到门外抽烟。

宗瑛一边抽烟一边看着远处的墓园走神。

小郑偏头瞥她一眼,突然想起她每次来殡仪馆总是这么看着墓园,于是问:“宗老师,那边有什么好看的呀?”

“我妈妈就睡在那里。”她没有避讳,低头弹落烟灰,叹息一样说道:“她也是死于高坠。”

小郑一听,意识到自己开错了话匣,连忙又递一支烟过去给宗瑛。

宗瑛低头瞥一眼,说:“不抽了,我打算戒烟了。”

“啊?”小郑以前听薛选青讲,他们这些跑现场的,因为味道重压力大,几乎没有不抽烟的。他遂问:“真不抽啦?”

“慢慢来吧,总能戒掉。”宗瑛说。

太阳刺眼,树叶纹丝不动,气象预报一遍遍发布高温预警,在市民的抱怨声中,又一遍遍地进行倒计时预报:“高温还将持续两天——”、“高温天气预计明日结束,未来几日将会迎来一个强降雨过程——”

终于,经历了连续十个高温天之后的上海,因为接连几场雨迅速降了温。

公众对723隧道案的关注热度似乎也跟着降了,只有遇难者家属仍然上蹿下跳,希望争取更多的支持。

药物研究院这时候出了声明,表示邢学义藏毒属个人行为,与新希及药物研究院无关,新希的注射用抗肿瘤药物将如期上市。

纵然这样撇清关系、强调新药上市,新希股价仍持续下跌。

宗瑛虽然持有新希的股份,但她毫不关心股价下跌的消息,在部门同事议论723事故的同时,她手头最后一份鉴定报告收了尾。

“那个小孩的舅妈摆明是想闹大了捞一笔,毕竟这个小孩现在只能由他们来养,养小孩的确是不菲投资啊”、“是诶,养小孩太烧钱了,我家隔壁的幼儿园学费涨得简直不像话。”、“涨了多少啊?”

同事们的话题转得飞快,宗瑛也搁下工作,开始做别的事——

写好病休申请,附上她从医院拿来的诊断报告扫描件,一起提交。

接下来就只要等。

这件事她从头到尾一星半点也没透露给薛选青,交班的时候,薛选青甚至心情很好地给她塞了一大盒鲜肉月饼:“不用谢,明天买点现烤肉脯来回敬我。”

“明天我不上班。”宗瑛坐在椅子里,打开纸盒拿了一块。

“那你别吃了。”薛选青横她一眼,迅速夺回饼盒。

宗瑛将鲜肉月饼用力咽下去,喝干净杯里的余水,收拾妥当下了班。

雨天出租车更忙,宗瑛好不容易打到一辆坐进去,车载广播正唱着腔调久远的老歌。

“为什么呀断了信,我等待呀到如今,夜又深呀月又明,只能怀抱七弦琴,弹一曲呀唱一声……”

宗瑛看向窗外,漫天的雨往江面上倒,畅快又迷茫。

她突然想起,盛清让好像已经有十几天没有出现了。

今天是8月11日,周二,南风转西风,温度在26摄氏度左右,舒适宜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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