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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以终结的一日(4)

“嗬!”那女子一双眼瞪大了看着极凶悍,厉声道:“这时候了假惺惺的装什么好人!”她说着冷笑起来:“大哥走得那么早!你敢说你没与公公私通?”她又指着陈俨道:“这个当真是大哥的遗腹子?”

陈俨母亲眉头深锁,声音哑得令人心疼:“珠绣……话不能乱说的。”

那女子又冷笑一声,拎起手边木桶就朝自己嫂嫂泼了过去。

范文卿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回过神来只见陈俨挡在他母亲身前被泼得浑身湿透,水顺着脸颊从下巴滴下来,在这三九寒天里看着冷透了。

范文卿站在一旁像是被冻愣住了,他家和平得很,长到这般大也未见过妯娌之间闹成这样。他缩手缩肩地站着,好似下一瞬那冷水就会泼到自己身上。

而陈俨站在自己母亲身前一动不动,目光冷寂,那张惨白的脸也格外吓人。那女子丢了手里的木桶,斜了他们母子一眼:“真是晦气!”

范文卿见那女子转身气鼓鼓地出去了,如释重负地大叹口气,回过神急急忙忙冲上前去握住陈俨手臂,左看看右看看,说话都有点不利索:“这、这得赶紧、赶紧换掉!”

陈俨转过身看看母亲略湿的袖子与肩头,伸手去擦。好像多用点力,再用点力就可以擦干。

他母亲忙道:“娘没事……你、你快去换衣裳。”说罢又看一眼旁边站着的范文卿:“快……快带他去换掉。”

范文卿点点头,拽过陈俨就将他往外拖。

此时陈俨毕竟是个病人,且又瘦,哪里比得过范文卿的力气。路上碰见个家丁,范文卿问了陈俨的房间,一路吃力地将他拽了回去。

范文卿翻箱倒柜给他找了身干净衣裳,拿给他道:“贤弟快换掉。”

陈俨却无甚反应。

范文卿道:“你好意思说我笨吗?你才是笨蛋,衣服湿了要换掉这是三岁小儿都知道的事。”他又特意强调了一遍:“这是常识啊!”

陈俨还未说话就直接栽倒了过去。

这之后陈俨缠绵病榻许久,一直到次年春天,他才重新回了太学。

范文卿对他的态度简直突转,大约是觉得他固然聪明却也可怜。太学伙食不好,陈俨又比之前更清瘦,范文卿就偷偷从家里揣好吃的来给他,尽管陈俨不领情,他还是诸事都向着他,听到有人议论陈俨亦会站出来为他辩驳几句,看到陈俨被整也要出个头替他抱不平。

众人对范文卿的突然倒戈不以为意,甚至笑话他,如此笨还去同陈俨做朋友,难道自尊心受得了么?真是假惺惺。

范文卿却不顾旁人说三道四,只与陈俨在一块儿,不亦乐乎一厢情愿地对他好。

陈俨虽然寡言,也从不向人示谢,但范文卿还是能察觉到他们之间关系的微妙好转。

范文卿依旧考试垫底,遂常常通宵,但他终于不用深更半夜去走廊看书,每回都安安静静地在屋里挑灯奋战,陈俨则睡他的觉,互不干扰。

两人之间似乎达成了相对默契的相处模式,但范文卿知道,与陈俨之间有些话是不能提的。

然而范文卿提都不敢提的话题,却在这一年的深冬被人议论起。

太学里流言传得飞快,不肖几日,全太学都在议论,说陈俨母亲私通其名义上的祖父,有违人伦败坏道义,简直应该被关起来浸猪笼。

这些话不仅在背地里议论,更是有放肆者在他路过的走廊里说,在官厨里吃饭时背对着他说……

就像是终于捕捉到可以□□裸羞辱到对方的利器,用得不亦乐乎,非常过瘾,且丝毫不会手下留情。因为,你活该啊。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

这是范文卿后来在书里看到的,奇怪的是,他竟然读了一遍就记住了。

他记住这句话的晚上,陈俨与太学里几个惹事精打了一架。出手很重,当然,他自己也伤得不轻。鼻青脸肿唇角有血,身上伤痕累累。

他回到寮房时范文卿差点没认得出来。

范文卿想起那次在灵堂,陈俨母亲被泼水时他冷到骨子里的眼神,如今回想起来都觉得不寒而栗。

陈俨因打架的事被停了学,学官让他先回家反省,等年末公试时再回来。

这时范文卿的父亲却来了一趟太学,以“不能让儿子与家门败坏的孩子一起住”为由让掌事给范文卿调换了寮房。

范文卿拗不过固执的父亲,不情不愿地搬去了别的屋子。

在朝中任要职且极好面子的父亲这回放了狠话,同他道:“离陈家那小子远一点,若成不了上舍生便不要回来见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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