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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骨(94)+番外

身体失去知觉的最后一刻,他轻轻地合眼,欠她的最初也是最后一滴泪,终于卸下了隐忍。

“萧容荒!”七初扑到冰崖上,只来得及望到一个影子,缓缓地消失在了冰霜弥漫的深渊。

女子哭倒在地,双手扣入了冰凌之中,锋利的冰刀刺破了她的双手,却抵不过心头疼痛的万分之一。

她只是怔怔地望着那道逐渐在茫茫雾气中消失的身影,他该多么的孤单。

她怎会舍得他这般孤单。

纵身跃下的一刹,原来身体是空的,灵魂是满的。

曾许笑谈过残年,终无计。

第三八章 骨纵相思当寸断

下着雨的初夏傍晚,凄冷而寂寥。

黄沙远道上的酒旗在风雨中飘摇,大漠的驼铃声在风雨中飘摇,人也似在江湖风雨中飘摇。

栈道旁的一家小酒馆,几张方桌边上坐了数位天涯羁旅的孤客,各自对着满腹心事默默喝酒。

靠窗桌面摆着一瓮冷香酿,一盏碗口杯,一双竹筷,几两牛肉。

伏在桌上的是一名女子,一袭绯衣艳如蔷薇,只是原本清丽的脸颊沾了晕黄酒污,她一手握住了杯,微微皱着眉头枕在冰冷粘腻的木桌上。

“酒——”女子模糊低喃。

“姑娘……”店小二走来,有些神色不宁地看着这个已经在店内喝了一天一夜的女子:“您可喝得太多了……”

女子突然抬头,原本朦胧如雾的眼神陡然湛亮,她随手抛出一道雪亮的光芒,低声喝道:“上酒!”

她寒如冰雪的冷锐眼神惊得小二心头一跳,慌忙看向手中,竟是白花花的一锭大银。

“好好好——客官您稍等——”他暗自擦了擦额上的汗,边答应着边赶快去忙活。

下一刻,那绝色女子眸中的光芒转瞬即逝,重新变得茫然失措,她抬起头,恍惚地替自己倒了一杯酒,怔怔地望着窗外萧瑟的一帘黄昏冷雨。

举杯一饮而尽,忽然凄凄哀落下泪来。

数杯下喉之后,女子不胜酒力地跌落在桌面上,面容上是一片熏然的醉意。

“萧容荒,”她喃喃地低声带了凄惶:“你到底是在哪里?”

语调破碎,音色荒凉。

坐中看客均摇摇头,又是逆旅孤途之中的心碎一位断肠人。

塞北古道上,漠漠的黄沙吹过的风已热得烫人。

七初完全变成了坝上的一个寻常女子,青布衣裳,头发用一只木簪挽起,眼角眉梢略有风尘,但清亮双眸中的一点光芒,如一小簇火焰,明明灭灭的永不停熄。

那日她自昏迷中醒来,却发现身在京城的荣宝楼中,这座京城最奢华客栈的上房中,七初睁开眼时,看到推门而入的人,竟是御前侍卫统领齐礼。

齐礼见到她,只做江湖礼数拱手道:“颜姑娘。”

他唤她颜姑娘,不动声色的一句,划开了她与那个金殿禁苑的联系。

七初只觉得浑身的骨头都疼得厉害,只勉强撑着坐起来,手臂上是一阵钻心的疼,忍着晕眩心急地道:“我怎么会在这儿?”

齐礼躬着身礼数周全:“姑娘伤得不轻,先好好歇息吧。”

七初一手撑住床沿,吸气强忍着痛,清澈的目光定定地望住了齐礼:“我怎么回到京城的?”

“皇上命天齐军在崖下搜寻了三天三夜,寻着了姑娘。这几日万岁爷一直守着,昨日刚离开。”

七初只觉得浑身冷得打颤,她咬牙极力地控制自己:“他……呢?”

齐礼面有哀戚,斟酌了一下,还是开口:“侯爷今日入殓大葬,丧仪隆重,皇上亲自扶柩。”

七初只觉得眼前一黑。

她听到自己颤抖得语不成调的声音:“他……在、哪儿?”

齐礼恭谨地道:“侯爷追谥为文正显武大德王,将葬入天寿山皇陵,今朝万岁爷领着文武百官治丧,而今仪丧应该已至碑亭神道。”

那倚在床沿的女子忽然凄然一笑,声音轻轻得仿若一阵烟:“不,我不信。”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拼着全身的力气咬着牙走下客栈牵了匹马,身后的齐礼只沉默如同影子地跟在她身后。

三军缟素,百官悲戚,七初拖着身子含着血泪亦步亦趋地望断那蜿蜒数百里的送葬队伍,碑亭神路松柏静穆,七初看着他的生荣死哀,只觉得人世荒谬得可笑。

一路禁卫森严,她不能也不敢去掀开那一副白玉棺木。

她至死不信他会离开她。

七初一个人重回了北庭,城内富饶安定一如从前,北庭都护府已建立,军将驻扎的府内,她找不到一个熟识的旧人。七初沿着一路的大漠寻遍了所有的萧字号商铺,一切营运如常,但是每个人都说,萧公子已过身,现在主事的是四位大人。